要慷歌形容這一年的狀态,像是一個越來越重的鐵球在到處亂撞。
不知不覺中,已經又長了一歲,一年好短,一年又好長。
還沒有所成就就一年到頭了,可是回憶起來,又覺得這一年内發生的許多事已經像遙遠的曆史。需要用理智去再次核對,才會确認的确是在這一年裡發生的,不是在北宋也不是在大清。
24歲生日這天她點了漢堡,破天荒地又點了奶茶。因為這是最後一天,她允許自己用食物逃避。
聽說抑郁轉雙相的時候,食量會明顯見長,現在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為饞還是因為痛選擇了進食
但是不管怎麼樣,她不希望繼續了,所以結束了油炸食品的日子。
買了一個俄羅斯話劇的票,票是下午,慷歌早上九點多就出了門。
動物在狩獵的時候會因為接受很多新鮮刺激忘記恐懼,人也是一樣。所以她緊張的時候總是要出門走走,出門去,好像是一個執着的念頭。
所以她九點多出了門,先拿着護照去寺廟拜了拜,原則嘛也就是中國人常見的那四字真言“來都來了”
本來轉身想走,正好遇上十點鐘的免費講解。又跟着兜了一圈,聽着禅師講解佛像含義,她好像突然開悟,佛教也是一個組織,即使是在經文裡,傳說裡,它的運行規律跟企業集團政府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别。招募信衆,區别對待,鏟除異己,鞏固自身。
她笑了,不信佛的人,越聽越發現自己不信。看來和佛教的緣分是淺薄了。
聽完講解,慷歌就順道往演藝中心走,下起了暴雨。
她沒有傘,也就這麼東躲西藏地在高樓的屋檐下走,在街心亭下等,看見來來往往的人,有傘的從容,無傘的躲藏,有車的更是激起路邊的水花。天要她開悟,要她明白物質的重要性。她濕透了,從頭到腳,從外到内。
路過了高科技園區,看見很多從前聽說過的企業大樓就矗立在街旁時候,慷歌才陡然意識到,自己好像确實是在大城市。
她未曾發覺自己的生活已然發生了很多的變化,豐富的文化活動,便利的生活,多元的人群,她後知後覺已經跟原來呆的地方那麼不同。因為她還是一個過客,一個靠的近些的過客。
她還是要回到比父母年齡都大的筒子樓裡,跟人合租一個小小的房間,她還是沒有時間好好吃飯,每天都在食堂将就存活。她還是隻有一輛二手自行車,陪她在太陽下暴曬,一分一秒蒸烤她的壽命,她從來不是這個城市的主人,她還是它的奴仆,血牛,不努力就會被扔出去,努力就會被慢慢榨幹再扔出去。
說過客,都客氣了些。誰把她當作客人,隻有路邊的公交車站廣告位虛假地呼喊“歡迎來到XXX”
可是這個城市的每一張臉,都在對慷歌說,“來了走了沒人會在乎”
她還是要活,活到四十歲,慷歌跟朋友解釋過,也是承諾自己,活到四十歲。
三十歲她就要退休,她根本不愛工作。她也不喜歡努力。回想起來,從小慷歌就被老師,長輩誇,人踏實努力,堅持不懈。
可是她自己仔細想想,其實自己的體力很差,初中開始熬夜,她發胖,高中她身體弱到幾乎熬到晚上放學,腿隻能軟軟地托着走,像幽靈一樣飄着回家。等到高三,她甚至沒法上完一周課,總是要在周中的時候,請假回家睡半天覺。到了大學,她無法在宿舍休息,因為舍友總是十二點還在聊天洗衣服吹頭發,她甚至沒有力氣跟别人争辯,沒有力氣去交朋友,沒有力氣去複習。她是純純依靠意志力撐到現在。
原來自己一直在透支生命,她恍然大悟一樣看着鏡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