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倏然變大,如柳絮般紛紛揚揚落下,頃刻間二人外衫上已然落了一層薄雪。
闵時安回頭,遠遠跟在後面的春桃會意,立刻小跑上前,遞給她一把傘,而後默默退至一旁。
宋晟自然伸手拿過傘撐開,将大雪阻隔,二人的距離不免比以往更近,闵時安感覺到身側溫熱的氣息,掩在袖中的手指無意識攥緊。
腳下已然有了積雪,行走間發出“吱嘎”響聲,好半晌她才想起方才在聊什麼,道:“攬明月?”
她對此人略有耳聞,前些年因斬獲滄州一帶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盜,傳言那大盜房中,以血為墨寫滿了“孤遊女俠,攬明月”。自此聲名鵲起,随後便四處遊曆,行俠仗義,卻鮮有人目睹其真容。
“你抓她作甚?”闵時安意識遊離,随口繼續道:“難不成和她有關?”
“嗯。”
“我就說嘛,怎麼可能和……”闵時安說着說着猛然回神,意識到宋晟沒有否決,驚奇道:“與江湖中人怎會扯上幹系?”
二人緩步至後院涼亭落座,春桃點燃壁爐後便在旁候着,宋晟同闵時安一樣,身旁不喜有人跟着,常出現在他周圍的也唯有宋晨一人。
于是他娴熟地沏茶,放至闵時安身前,這才将其中緣由款款而談。
宋晟叙事條理清晰,語言感染力極強,闵時安專注聽着,仿佛當日所發生之事就在眼前。
宋晨比謝莊譯早些時日抵達雲桐,彼時商隊因來往穿梭不易,正值缺臨時打手之時。
守衛貨物的高手不可離貨物三步之外,有着諸多不便,因而這些臨時打手便是為他們打下手。
宋晨武功高強,僅施展十之一二便輕松入選,跟随商隊往來。
他也因此得以接近貨物——幾個箱子堆疊,由鐵鍊纏繞鎖住,馥郁的芳香快要将他熏暈,無奈之下他悄悄點穴封閉了嗅覺。
起先宋晨并未發現任何異常,行至峽谷隧道之時,他也格外警覺,生怕有人在此刻作亂。
狹窄穴道之内行走都很艱難,想搞小動作本應是難如登天,可怪就怪在,當他重見天日之時,發現箱子有着輕微擦痕。
旁人或許會認為是普通擦痕,可他精通劍法,一眼便看出這是高手留下的劍痕。
宋晨後背頓時被冷汗浸濕,他竟毫無覺察!
接下來往返途中,他全神貫注,排除掉那個總喜上蹿下跳的人之後,總算逮住了罪魁禍首。
原來那隧道拐角處岩壁上方有處凹陷,那劍客攬明月便蜷縮其中,身着夜行衣手持玄鐵劍與岩壁徹底融為一體。
她憑借柔軟的腰肢和高超的劍技,将五石散摻雜在箱子中的香料裡。
宋晨憑借着空氣流速不同,确認位置後,便悄悄去而複返,将未來得及逃走的人抓個正着。
現下人已被關在诏獄之中。
“大人倒是慷慨,這麼重要的線索分享給本宮,就不怕本宮把大人功勞搶去?”闵時安聽完,半調笑半認真道。
“殿下如有心代勞,是臣的榮幸,何來搶功一說?”宋晟眺望湖面,落雪來勢洶洶,走得卻悄無聲息。
闵時安輕笑一聲,将茶盞放下,起身道:“如此,那邊勞仆射大人帶路了。”
诏獄雖名義上歸屬都官尚書,但實則更像是宋晟個人手下所掌管,因那裡從不關押普通犯人。
隻有宋晟打算親自審問上刑的人,才會關押在内。
任何勢力都無法幹涉。
诏獄離公主府不算遠,二人乘坐馬車不出一刻鐘便抵達,闵時安這才看到了令人聞風喪膽的诏獄全貌。
若不是牌匾上明晃晃的“诏獄”大字,她差點以為走到了誰的府邸。
“大人口味還挺獨特。”
闵時安勾唇,打趣道:“莫不是想讓這诏獄之人感到家的溫暖,從而招供?”
宋晟輕笑一聲,并未答話,隻在前方引路。
越過前院之後,宋晟慢條斯理道:“攬明月起先什麼也不肯說。”
“後來,臣想了些辦法,她總算言明其一切聽從西域王妃吩咐,有關五石散從何而來,一概不提。”
闵時安不願去想這厮上了什麼刑,才逼問出來,隻順着他的話道:“大人手段了得。”
“再後她便裝瘋賣傻,一問三不知。”宋晟頓了頓,接着道:“不過臣還是順藤摸瓜,查到了些東西。”
闵時安剛想開口詢問,便見宋晨手持文書,快步走來。她看到宋晨視線看到自己時,輕微愣了下,轉瞬即逝。
“見過殿下。”宋晨先是朝她行禮,而後将文書呈給宋晟,一時不知該不該彙報。
但見二位大佛都沒有開口的意思,宋晨這才道:“主子,人招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