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緒一直在斷斷續續,直到她學業更上一層樓,要到國外去深造。
在陌生的國家,聽着陌生的語言,看着陌生的街景,第一晚,她就開始想念家人,這份家人的名單裡也包括白放。
她又想起他小時候穿着厚衣服走不動路的年娃模樣,讀小學時做不出題抓耳撓腮的,還有看着大院裡的哥哥們打球,在旁邊拼命地鼓掌。
然而,她又不可能特意打電話去化解這一切。
化解得了嗎?那是一個電話的問題嗎?
徹底結束這件事,是幾年前的一通電話。她剛結束一場比賽,在酒店的房間休息,是白棠姐打給她。
說的事情簡單明了,白放要念大學了,可是不願意去國外,非要留在京市。以他的成績根本念不了什麼像樣的大學。
白棠姐很着急,想試着讓她勸勸。
宋存第一直覺是對方找錯人了,别說她願不願意,白棠姐都說不通的事情,她哪有那個本事。
白放對她的姐姐是一百個尊敬的。
老媽就常說,“白放這孩子,最重感情。”
她起身拉開窗簾,是白茫茫的一片。
波蘭下雪了。
說好的陣雪,下到了現在。雪被風吹着,像要掩埋掉這個在曆史上被完全瓜分過的國家。
在肖邦的故鄉,她剛剛演奏完《降E大調夜曲》(op.9 No2.),一首适合在童話世界裡靜靜聆聽的天籁,太适合此情此景。
她想起那位作曲家的敏感脆弱,時而柔情似水,時而堅定铿锵。
她幾乎一刹那就明白了白放的選擇,在那個人的心目中也一樣,他有他想要堅守的東西,在這一點上,絕不讓步。
老媽在年初做了心髒支架手術,是白放一直陪着她。她想,他一定是想陪在她的身邊。沒人可以斷言,四年的時間,對一個人的生命來說,是短是長。
于是她調轉了念頭,開始說服白棠姐。
——
正如韋敏所料,網上的輿論隻是第一波。沒過兩天,針對宋存本人的第二波就開始了。
爆料的源頭之一,就是宋存待過的音樂附中,
沈若菲的寝室裡,就在熱火朝天地讨論。
“宋大神女這是要下神壇了?”
沈若菲描眉的手頓了頓,和祝瑤一起回頭。
“你們快看,網上好多她的扒皮,真是越扒越有。”
“切,你說的是那個作家寫的書?”祝瑤不屑道。
“不是,這一次是直接沖她來的,學校論壇也爆了,指名道姓就是說她。”女生掀開被子順着梯子下來。
藝術學院的瓜多,“宋大神女”的還是頭一遭。自從她被破格錄取開始,謠言就碎碎叨叨,隻是誰都不敢亂傳。
畢竟那兩年,國内說得上名号的獎,人家拿了個遍,家世暗着吹,實績明着吹。再後來,人家直接不參加了,投向了名師的懷抱,潛心修煉。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要說服氣吧,也是總有人不服。
幾個人圍坐一圈,從換臉整容、霸淩同學到比賽黑幕,讨論了個遍。越說像真的。
沈若菲全程一言不發,整理好妝發,出了寝室門。并非不感興趣,隻是不想失了風度。腦海中一閃而過,宋存那張處變不驚的臉。
自從住慣了公寓,她就很少回宿舍,盡管曾幾何時,她是有多麼渴望住進這裡啊。
但是,人往高處走,難道不應該嗎?
要不是因為最近晚上總做噩夢,夢到冷眼旁觀的宋存,她是不可能回來的。
公寓是白放幫她租的,寸土寸金的學校周邊,私密性和安全性都沒得挑,最重要這個小區一房難求,被學校這些公主少爺們炒得非高,租售比上了天。
公司裡的韋敏也是頭疼。從業這麼多年,這是第一次遇到越公關越糟糕的情況。就算現在讓她複盤,她也認為自己做的每一步都是教科書。
韋敏想不明白。背後到底是誰在搞鬼。
這圈子窄,過往過來就那麼幾個人,這次明顯不是沖着事來的,若說是沖着人,她的概率比宋存要大,
畢竟誰敢在京市動她。
宋存的電話就此時接進來。
“宋存。”她滅了煙,起身去接。高跟鞋踩在地闆上,“哒哒”作響。
她不敢動了,怕驚擾對方。
“韋姐。”宋存的語氣很平靜,“巡演在周末,我想加大排練的頻次,能不能幫我對接一下主辦方。”
對方還是隻關心工作。
“這個沒問題。”韋敏想把滅了的那杆煙撿起來,“宋存,網上的事——”
“我看到了。”聲音依舊很穩,“先聯系巡演的事吧,這是最要緊的。”對方直接挂了電話。
韋敏喝一口冷掉的咖啡,讓整組的人立即開會。
她可以不管,但是她不可以。解決不了根本問題,起碼要先穩住局勢,不能影響巡演。
眼睛對着屏幕太久,有點生疼。宋存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擦幹的時候,才發現動作太粗魯,額發打濕了不少。
不能說毫無影響,她給韋敏打這通電話,就是希望她分清主次。不管她最初有沒有想過借勢炒作,走到這一步,肯定是非她所願。
網上爆料的那些事,她自己都說不上真真假假。很多都避開了她本人,暗指她的家庭在背後操作。
這是宋存最不想看到的。
那本叫《走在音間》的書她看了,一本惡女上位的懸疑小說。書中的女主和她有一個類似的名字,叫左存,在父母望女成鳳的壓力下,外表柔弱可欺,實則内心冷漠無情。利用父親的權勢一路買獎,如願以償站在了聚光燈下。
卻不想這一切被一起長大的朋友看在眼裡,起初,這位朋友被她的虛僞迷惑,一步步幫她掃清障礙,最後幡然悔悟,決定毀滅她。
結局停留在惡女反殺,朋友覆滅,而她依然活在聚光燈下,這無疑引發了書友的衆怒,有關權力、人性、階級的敵對。
宋存斷然不是沖着這個故事去的,精彩性就不在她的考量範圍内,況且與她本人對标,這裡面杜撰的成分太多,除了公開經曆相似,其餘沒什麼值得探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