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晰記得，第一次見到周蘅那天。

2009年的7月，酷熱的暑氣蒸得路面要融化掉。車内冷氣開得很足。

金柳握着方向盤，陽光刺眼，她戴上墨鏡。

副駕的陳夢迪盯着手機企鵝，邊打字邊傻笑，時不時“嘿嘿”兩聲。

金柳翻白眼：“你這種症狀多久了？”

“兩個星期，”陳夢迪笑嘻嘻，“遊戲裡結婚後，我們每天都聊天。你說我要不要和他見面？”

“網戀奔現？真有你的。不怕見光死？”金柳不以為意。

“哎呀，等你戀愛就知道了。”陳夢迪說完，又皺起眉頭，“如果這個暑假不見面，出國後更難有機會了。”

“你還不如想想提前修學分的事。”金柳提醒。

陳夢迪手捂住耳朵：“嗷——金柳，别再念我啦！”

“我可是有哥哥的，家裡人沒指望我繼承家業，不像你一根獨苗。”

“而且，你是天才兒童嘛！我哪能跟你比，我隻是為了混個學位。”

“再說，我的專業是人類學，不是你那種學霸集中營的商學院。”

陳夢迪連串輸出。金柳瞥她一眼，選擇閉嘴。

“幸好不是和你去一個國家。”陳夢迪總結，滿臉即将刑滿釋放的笑容，看看窗外：“是不是快到了？”

“十幾分鐘吧。”金柳對這個學校比較熟悉，她初中也是這個學校。

一通電話過來，來電顯示：華戈。手機連着藍牙，她按了接聽。

“喂，媽，還沒接到人。”金柳預判回答。

“怎麼回事你？金燦燦！”電話那頭聲音震耳。

“去晚了，”金柳聽着，淡淡道，“你是不是忘記把周蘅手機号發我。”

早上臨時被喊去公司，加班到中午，她完全忘記要接周衡這回事，還是陳夢迪讓她半路捎下，她才記起來。

“現在是淩晨五點，你發信息是在半夜。”華戈理直氣壯，“歐洲分部很忙的。現在發你。”

“她長什麼樣？”金柳應付着。行，金凡川和華戈倆人都忙，世界上就她閑着。

“普通中學生的樣子嘛，我也兩三年沒見過了，”華戈說着。“小時候你倆見過。有次你躲在書房不肯出門，她和你玩了一下午。”

金柳對此毫無印象：“我怎麼可能跟個小屁孩玩一下午，媽媽。”

“呵呵，你當時也是個小屁孩。”華戈笑。

繼而，她聲音放低：“你沈阿姨去世後，聽說她情緒不太好。見面你說話别太沖，好好照看，别欺負她。”

金柳歎氣。一周七天，三天實習四天帶小孩，提前體驗又當爹又當媽的生活是吧？

“隻要照看好她，除了你爸給的生活費，我另外給你打錢，不走信用卡。”華戈利誘。

“一言為定。”金柳答應。

她正為爸爸給的生活費發愁。額度不算少，但是需要各種報備記賬，細細密密的賬目羅列，一想到就頭皮發麻。

遠遠巨大石碑上的閃着鎏金的校名。金柳打方向盤拐彎，停下：“到門口了，待會兒聊。”

一個穿白藍校服女生走來，背着深藍色雙肩包，拖個白色拉杆箱。

降下車窗，熱氣撲面而來。金柳被熱浪吹得煩躁，沒下車，摘下墨鏡，路面的白光刺得她直皺眉頭。

十來歲的女孩子，棕褐色眼睛，白白的臉，齊耳短發，碎劉海。她神情很克制，但畢竟年紀小，藏不住怒氣。

也難怪，畢竟是金柳遲到兩個多小時，還沒有任何告知。

金柳上下看她一眼，并不在意。讓她犧牲掉休息日，親自來接小孩已經很麻煩。現在隻想盡快把她帶到家，交差。

那女生禮貌問：“是金柳姐姐嗎？”吐字清晰，字正腔圓的。

金柳點頭，想她一定是在陰陽怪氣。

那小女孩指指後備箱，示意打開，自行把行李箱放入。開門上車，坐在金柳身後的位置。

她生氣……不過，倒是不嬌氣。

“不好意思啊，”金柳輕描淡寫，從後視鏡看她，“臨時有事，繞了點路。”

陳夢迪沖她一笑，遞瓶水，打招呼：“周蘅你好，我叫陳夢迪，是她同學。金柳前幾天就跟我說起要接你呢。”

“夢迪姐姐好，謝謝。”周蘅接過，微笑，“我沒等多久，剛剛在和同學聊天，她和家人也才離開。”

金柳重撥華戈的電話：“接到周蘅了，正往回走。”

“啊好，周蘅啊，能聽到阿姨說話嗎？”

“華阿姨好。”周蘅腦袋往前湊了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