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收起協議文件，走回翠玲珑。

路過櫃台時，對上劉欣然的目光。

“沈師傅，”劉欣然猶豫着問，“最近遇到什麼麻煩嗎？”

沈玉勉強擠出一個笑，回答：“算是吧。”

“不要太累，”劉欣然拍拍她的肩，“如果需要休息，可以請幾天假。”

“行，我先把手上這件完工。”沈玉思考了一下。

先躲一陣子，避避周家人也好，三天兩頭有人往店裡找，也是很煩。趁請假，盡快看好房子，搬家。

紙箱已經收到，今晚回去就打包。要不要先寄放在金柳那邊？

先不考慮那麼多，先收拾，看有多少東西，再做打算。

下班後，沈玉沒乘地鐵，選擇打車回去。到村口附近，司機靠邊停車，轉頭說道：“前面一截兒修路，快到終點了，你看在這兒下車能行嗎？”

沈玉點頭，付錢下車。

村口這段路最近在施工，坑坑窪窪，圍了很多路障和圍欄，視線非常不好。昨天回來時，是在白天，感覺還好，這會兒晚上，燈光比較暗，行人也少。

沈玉靠邊走着，緊抓着手機，心裡有點打鼓。

大學時，她也曾經孤身走在昏暗的街道。她兼職的地方離學校遠，學校周圍又很荒涼隻有條小破商業街。

和顧毛甯熟悉後，她讓沈玉每次經過那段路，都一直和她保持通話。

現在……沈玉掏出手機。

現在剛七點，金柳可能還在加班。

頭撞到什麼東西，沈玉擡頭，便被捂住嘴。兩個烏黑的人影按住她的手和腳，将她推擠着塞到什麼地方。

沈玉頭撞到車頂，眼前一黑。疼痛過後，又适應了一會兒車内光線，她發現自己在一輛轎車後座。

右邊坐着個男的，是周天麒。他臉頰泛紅，臉上洋溢着異常興奮的光彩，看起來有些詭異。司機是周啟宏，他同樣紅光滿面，眼睛裡綻放着奇異的亮光。

車内充斥着濃重的酒精氣味。

“周啟宏、周天麒，你們要做什麼？”沈玉看向車窗，車門被鎖死，車窗也無法打開。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周天麒話語中抑制不住的興奮。

“你們要帶我去哪裡？”沈玉大聲，這兩人的狀态很不對勁。

“是你熟悉的地方，”周啟宏笑起來，“鄭醫生還記得吧？這麼多年了，他還在那裡上班，帶你去叙叙舊。”

沈玉偷握住手機的手一虛，手機掉入大衣口袋深處。

鄭醫生，這個名字，沉甸甸的，像塊石頭，墜着她下地獄。她當然記得，在精神病院裡，入住、離開都是要去他辦公室簽字。

“你們……”沈玉忽然感覺缺氧，說不出話來。她側身倒在前後座位間的空隙，被車内渾濁的氣息一熏，隻覺得頭重腳輕，呼吸困難，有點幹嘔。

周天麒踹她一腳，滿眼嫌惡。

沈玉透過淩亂披散的頭發瞪他一眼，繼續做出嘔吐的聲音。借着大衣的遮掩，撈出手機，指紋解鎖。

她打開金柳的對話框，按住語音鍵。

“我做了鑒定，我現在是正常人，你們不能再帶我去那裡。”

“花蓮區精神衛生護理中心離這裡有兩個小時車程，你們到了那裡也不會再收診了。”

“周啟宏、周天麒，停車放我下去！”

沈玉憤怒地看向周天麒和後視鏡中的周啟宏。

“哈哈，别擔心，有急診。”周天麒大笑，周啟宏也大笑。

沈玉垂頭，拍着車門，弄出聲響，手指長按鎖屏和音量鍵，自動撥打緊急聯系人的電話，屏幕跳出“金柳”撥号中。

猶豫一秒要不要挂斷，直接打110。因為平時金柳這會兒可能在加班或者開會，但是這次，電話立即就接通了。

沈玉随即又按了按音量鍵，确認已經最小，調無可調。

“妹妹，有病就要好好治，”周天麒的油膩膩的髒手伸來，摸沈玉的頭發。

沈玉往角落裡縮身體，厭惡地躲開。

“你們的條件我答應，我簽字，能不能停車。”沈玉嘗試拖延。

“要是中午找你時，你簽合同，就沒現在這回事了，”後視鏡中，周啟宏笑得露出泛着黃漬的牙齒，“現在我們有了更好的方案。”

“錢财乃身外之物，哪有健康重要？家人們會替你好好使用的。”周天麒笑。

短短幾個小時，周啟宏和周天麒的态度為什麼會發生這麼大的轉變？

幾乎可以肯定的是，這次被送進去後，周啟宏再也不會簽字讓她出院。

她看向車窗外，試圖辨認現在的位置。

車輛從漆黑的路，駛過霓虹燈的城市道路，又駛入開闊而車輛稀少的道路。

路燈一盞盞、成群結隊地往後退。

沈玉的心漸漸灰暗變涼。

轉回視線，看後視鏡裡的周啟宏，她腦中響起媽媽的話。

[小玉，你不懂。]

[小玉，爸爸還是愛着媽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