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沒有需要避着人的事情了,我們出去吧,我有點累。”
周墨還是坐在病床邊的凳子上,一偏頭看見了姥姥的住院信息。
她叫黎夏。
“真好聽的名字。”
“是因為生在夏天。”她的後半句話沒有說出來。
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坐着,直到出去的三人回來。
黎光霁依然堅持不懈地勸姥姥去江市,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但姥姥就是不答應。
周墨能理解姥姥的想法,但無法告訴黎光霁。
陳紫書聽說下午有人來探病,便帶着周墨回酒店,她不想讓周墨受到太多打量。
黎光霁不好意思問,但姥姥太了解她,對她心裡的想法猜得一清二楚。
“你想知道我和墨墨說了什麼對嗎?”
黎光霁裝作不在意:“我想不想有什麼用,您又不肯說。”
姥姥被她耍性子的模樣逗笑:“好了好了,要是不告訴你的話,恐怕你都睡不着覺。”
黎光霁壓住臉上的笑:“那我要聽。”
姥姥看着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滿眼都是不舍:“我和墨墨說,請她在周家照顧你。血緣親情是很重要,但是人心都是肉長的,墨墨和周家人的感情是你比不上的。在新環境裡,有人帶着總比自己摸索好。光霁,不要再說讓我去江市的事情了,他們沒必要承擔我的治療費,這些東西到最後算在你頭上。”
“我……”
黎光霁想辯解,姥姥擡手攔住她。
“你覺得我太現實?這隻是什麼事情考慮到最壞的情況。再說,就算你不覺得,我會覺得虧欠。我之前非常擔心如果我不在了……這沒什麼不能說的,生老病死不是想躲開就能躲開的。幸好見到了墨墨,我看得出來,墨墨是個好孩子,有她在,你不會受委屈。”
黎光霁聽不得這些,轉過身去不理會姥姥。
“我最近總是夢見你媽媽,也經常想起來以前的事情。明明是那麼久之前,就和昨天一樣。我接了你們兩個不知道多少次,現在輪到她來接我了。”
黎光霁噌的一下站起來,還沒說話眼淚就掉了下來,望着天都憋不回去,隻能轉過身胡亂擦掉。
她的聲音悶悶的,帶着哽咽的鼻音:“你不能因為我不是你親孫女就不管我啊,自己說人心都是肉長的,怎麼對我這麼狠心?突然說些和遺言一樣的話,我不想聽。我知道一直聽自己不想聽的話是什麼感受了,不會再勸你去江市,我就在這裡陪着你。”
姥姥歎了口氣,順着黎光霁:“我不說就是了。”
七月底的安市正處于酷暑,太陽毒辣刺眼,藍天白雲像是油畫,美得不真實。
周墨既喜歡這裡的風景又受不住高溫,幾乎全天都在室内。
陳紫書每天送周墨去醫院,起初幾天陪着,周墨和黎光霁出乎她意料的很談得來,她就在一旁聽。後來隻把人送到醫院。
黎光霁看過不少小說,真假千金的自然也有。知道自己的身世後,她搜羅了不少真假千金小說,回周家的各種情況都做了準備,沒想到還是準備漏了。
周墨真誠熱情,溫和耐心,對所有人都好。她懂得多,和誰都能聊得來。
黎光霁想,她儲備的知識派不上用場了。
周墨和黎光霁聊天的時候,姥姥就在織毛衣。
對于在夏天準備冬裝這件事,周墨和黎光霁都默契地沒有說什麼。
黎光霁從小的毛衣就是姥姥手織的,還變着花樣讓毛衣更好看。小時候,姥姥織毛衣前,她就在旁邊幫忙理線。姥姥織着織着照她身上比劃大小,要稍微織大一些,裡面還有貼身穿的秋衣秋褲。
姥姥雙手不停,周墨和黎光霁看不清針法,隻看到花紋和魔法一樣出現。
但是她的病嚴重了,疼的時候雙手都在抖,毛衣針也拿不起來,隻能在精神好的時候織。
姥姥原本是想先給周墨織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衣服就開始更适合黎光霁的身量。
對上她歉疚的眼神,周墨笑了笑:“沒關系的,您更熟悉光霁的尺寸。”
周墨和黎光霁照樣理着毛線閑聊,病房裡忽然響起毛衣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還在地上彈了幾下。
陳紫書急忙趕到醫院的時候,姥姥還在搶救,周墨和黎光霁椅子上,四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周墨清晰地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一度覺得心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她能感受到黎光霁在發抖,兩個人都有不好的預感。
看見醫生出來,陳紫書立刻走上前去,周墨扶了黎光霁一把,也站在醫生面前。
結果是預料之中的搶救無效,但黎光霁仍然無法接受,但她目前是唯一的親屬,後面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她。
周墨說不出自己的心情,至少她沒有黎光霁難過,隻是想起姥姥的名字。
黎夏,生于夏天,死于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