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聲從裡面的雅間傳出,不少散桌上的茶客站起來看熱鬧。
莫玲珑擠在人群中往裡看,但她不是為了聽八卦,隻是想看看酥酪這樣吃食。
這家茶樓除了各種茶水外,另供應酥酪。
據老茶客說,茶樓賣的酥酪源自宮裡的方子,極為正宗。
莫玲珑摳搜,隻點最便宜的粗茶,這30文一小份的甜品對她而言,換成菜夠吃兩天了。
也鮮少有散客點酥酪,故而,她還一直沒看見這點心長什麼樣。
上輩子她很愛吃老北京胡同裡的酪。
後來鑽研出方子,饞了就自己做。
做法也很簡單,掌握好比例不比牛奶店的酪遜色。
将濃稠米酒漿兌入鮮濃的牛奶,稍放一會兒就會凝成酪,面上撒烤過的松子仁、谷脆,嘎吱嘎吱,口感豐富,還十分抵餓。
不知這茶樓的酥酪,是怎麼做的?
她這麼想着,便随人群往前又擠了擠。
越往裡,越安靜。
待看清雅間裡的情況,她停住腳步,往回微收。
雅間的客人看衣着打扮是個官家夫人,垂着眼,舉止優雅地喝着香茶,出聲的是她身旁的婢女,正兇巴巴地罵另一個女子。
挨罵的女子是這家茶樓的東家。
莫玲珑有時來得早,她會親自給她泡茶,即便她買的,不過是十文錢可以坐一天的最最粗的茶。
此刻,她承受着婢女的辱罵,側身默默垂淚。
“怎麼着了這是?”
“不就是沒酪了嘛,明兒趕早就得了呗。”
“……”
見圍觀人群為店家不平,婢女揚聲:“都别瞧了,散了散了!”
然而說着散了,卻變本加厲聲音變大,“什麼沒有了,我看你就是不想給夫人做!不是巴不得給我家夫人端茶送水嗎?今天連一碗酪都不肯做?”
女子福了福,顫聲:“真是不巧,今日酪引子用完了,何芷絕不敢對夫人有絲毫不敬的意思。”
“你最好是真的不敢!”婢女斜乜着她,不依不饒,“既然沒有酥酪,那換一樣别的吧,聽說你樣樣都學過,本事大着呢,總不至于隻會一樣吃食?”
“奴家真不會别的。”何芷垂着頭,淚水蓄滿了眼睫。
圍觀人群的議論聲中,一道稚嫩的斥聲劈過來:“是誰來欺負我娘?請你們走!”店小二氣喘籲籲地,跟在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女孩兒身後。
小女孩梳着雙髻,一身半新不舊,但收拾得很幹淨得體的衣裙,氣勢洶洶如小獅子一樣撲進雅間,攔在了店家和那兇婢之間。
婢女在小女孩面前氣勢矮了一頭,強自鎮定:“夫人特意為了你家酥酪來的,你娘說沒有,也不肯再做,這不是擺明了怠慢不敬?”
何芷扯過女兒:“好叫夫人知道,酥酪每一日都是有定量的,酪引子需得提前一天備着,今天真的都賣完了。”
說完,睜着泛紅的眼,朝門外看熱鬧的茶客僵硬地福了福身:“勞煩各位客人離開。”
衆人漸漸散去。
這個東家,一直是溫溫柔柔,沒什麼脾氣的樣子,沒想卻有個潑辣的女兒,出了事能擋在母親前面。
隔着門,小女孩的聲音聽不真切,莫玲珑思緒有些飄遠。
上輩子,她好像也有過類似的時刻。
媽媽生下她不久得病去世,從此爸爸遠走異鄉,十幾年間隻回來過寥寥幾次,也再不寄錢回來。
她從小跟奶奶相依為命。
每每因為缺錢過不下去時,奶奶會去求同村的旁支借。
起初還好,後來次數多了,難免有些難聽的話。
她年紀小時聽不得那些挖苦諷刺,骨頭很硬地頂嘴回去。
每當這時,奶奶就會垂淚,不聲不響坐在竈前很久很久。
所以後來她選擇去做能盡快賺錢的廚師。
穿上廚師白褂那天,她興沖沖在奶奶面前轉了個圈:“奶奶,以後我能養你了!”
隻可惜,她沒能養多少年。
争吵聲還在繼續,莫玲珑慢慢收回思緒。
她不知道這對母女跟那個夫人之間什麼關系,單憑小女孩這份膽氣,她決定今天管一回閑事。
她喊住從雅間灰溜溜出來的店小二:“勞駕,竈房裡可還有牛乳、雞蛋?”
店小二愣了愣:“有的,客人。”
“帶我去。”
店小二嗫嚅:“客人不能進竈房。”
莫玲珑笑笑:“我是廚子,做個點心給你店家解圍。你若不放心,可讓人在竈房看着我做。”
店小二眼睛睜大:“果真?”
“真,比珍珠還真。”
莫玲珑進了茶樓竈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