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聞言挑眉,故意用銀叉敲了敲冰桶邊緣。卡地亞腕表在燭光下劃過冷光,他慢條斯理地擦着指尖的醬汁:"這你就不懂了吧?"少年忽然坐直身子,校服領帶松垮地挂在頸間,"這家'琉璃頂'......"他頓了頓,擡眼時眼底閃過狡黠的光,"我哥上周剛盤下來。"
"不然你以為?"沈意把黑卡揣回褲兜,動作間露出腰帶扣上的雙C标志,"請你們吃飯是小事,主要是來驗收一下。"他晃了晃杯中的波本威士忌,琥珀色液體撞在冰塊上叮咚作響,"怎麼樣?這環境,這服務,跟你們家連鎖餐廳比起來如何,姜大小姐?"
淮之安突然伸手勾住沈意的脖子,球衣拉鍊刮過對方校服襯衫:"行啊沈二少,深藏不露啊!"他故意湊近對方耳邊,聲音卻大得讓鄰桌都能聽見,"是不是想炫耀你哥送的禮物?"
沈意毫不客氣地推開他,卻在低頭時看見阮清歡正偷偷打量牆上的印象派畫作。少年白襯衫袖口卷到小臂,腕骨在光影下泛着冷白,他突然開口:"其實......路邊攤也挺好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卻讓淮之安立刻松開沈意,轉而握住他的手:"就是就是,下次讓沈意請我們去吃巷口那家麻辣燙!"
沈意翻了個白眼,卻在服務員送來餐後甜點時突然挺直腰闆。他指着桌上鑲嵌着金箔的馬卡龍,對目瞪口呆的姜若桃挑眉:"看到沒?這是我哥特意讓法國師傅空運來的。"話音未落,淮之安已經叼走一塊,含糊不清地說:"也就那樣吧,還沒阮清歡做的曲奇好吃。"
阮清歡猛地擡頭,耳尖紅得能滴出血來。燭光映着少年們的影子,穿球衣的那個正把沾着金箔的手指湊到阮清歡唇邊,穿校服的兩個笑鬧着搶最後一塊巧克力慕斯。
水晶吊燈的光斑突然被陰影割裂,樹岚倚着鎏金雕花門框,指尖轉動的黑墨鏡折射出冷光。他掃過桌上吃剩的鵝肝與半空的香槟杯,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姜若桃,還真會挑地方。"
姜若桃握着水杯的指節發白,馬尾辮随着她轉身的動作重重甩過肩頭:"怎麼在這裡都能碰到你?"話音未落,沈意的手掌已經覆上她顫抖的手背,校服袖口不經意間擋住兩人相觸的指尖,溫熱的力度像在傳遞某種無聲的安撫。
淮之安歪頭打量來人,沾着草屑的球衣随着動作沙沙作響。他将咬了一半的馬卡龍放回盤子,手肘撐在桌沿:"你們認識?"尾音帶着漫不經心的笑意,卻讓阮清歡悄悄放下銀勺,白襯衫下的脊背繃得筆直。
樹岚踱步上前,定制西裝的下擺掃過鄰桌的銀質燭台。他伸手想碰姜若桃垂落的發絲,卻在觸及前被沈意突然起身攔住。沈意把玩着卡地亞腕表,鏡片後的眼神冷如寒潭,"這是私人聚餐。"
"私人?"樹岚嗤笑一聲,墨鏡"啪"地扣在西裝口袋,"姜家的掌上明珠,什麼時候跟你們這群人混在一起了?"他刻意拖長尾音,目光掃過淮之安破舊的球衣和阮清歡洗得發白的襯衫,"還有這個穿得像撿破爛的,不會是籃球隊的吉祥物吧?"
空氣瞬間凝固。淮之安撐着桌子緩緩起身,9号球衣下隐約露出的腹肌線條随着呼吸起伏。
樹岚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在淮之安的球衣破洞和阮清歡緊握的餐巾上轉了圈,忽然嗤笑出聲:"姜若桃,你平時就跟這些......"話沒說完,姜若桃已經猛地起身,珍珠耳釘在水晶燈下劃出淩厲的弧線——"啪"的脆響震得鄰桌的紅酒杯都在顫。
"管好你自己!"她的聲音異常響亮,校服裙擺掃過桌沿時碰倒了鹽罐,"你根本不是我表哥!以後也别再來煩我!"樹岚捂着火辣辣的臉頰後退半步,墨鏡從口袋滑落在地,鏡片摔出蛛網般的裂痕。這是他二十年來第一次被人打臉,指尖還殘留着少女掌心的溫度,卻燙得像烙鐵。
"桃子!"沈意瞬間站起,将她護在身後時領帶都晃歪了。他盯着樹岚攥緊的拳頭,悄悄按下手機快捷撥号:"經理,到琉璃頂VIP廳來一趟。"卡地亞腕表在燭光下泛着冷光,擋在姜若桃身前的背脊挺得像槍杆。
淮之安吹了聲口哨,故意用球鞋碾過樹岚掉落的墨鏡:"被女生打很沒面子吧?"他晃了晃手裡的牙簽,球衣上的草屑簌簌落在樹岚锃亮的皮鞋上,"要不要我教你怎麼跟女孩子道歉?"
阮清歡突然拽住淮之安的袖子,白襯衫袖口露出的腕骨在發抖。樹岚的目光從姜若桃泛紅的眼眶移到沈意擋在前面的手,又落在淮之安挑釁的笑臉上,喉結滾動着沒說出話。直到餐廳經理帶着保安匆匆趕來,他才扯了扯西裝領口,丢下句"沈意是吧,我記住你了,你等着",轉身時皮鞋踩碎了地上的墨鏡。
姜若桃突然蹲下身,馬尾辮垂下來遮住泛紅的眼眶。沈意立刻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發抖的手背:"沒事了,他走了。"淮之安把沒吃完的舒芙蕾推到她面前,阮清歡則默默遞過溫熱的檸檬水,玻璃壁上的水珠沾濕了他卷到小臂的袖口。
窗外的月光突然亮了些,透過琉璃頂灑在姜若桃顫抖的肩頭上。淮之安踢了踢沈意的皮鞋,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黑卡:"沈少爺,要不咱們換個地方?我知道有家路邊攤的烤串,撒滿辣椒面特别香。"
沈意擡頭看他,忽然笑了。他揉了揉姜若桃的頭發,站起身時校服領帶還歪在一邊:"走,我請你們吃宵夜。"
阮清歡幫姜若桃理好歪掉的領結,指尖觸到她臉頰殘留的涼意。淮之安勾住沈意的脖子,球衣拉鍊蹭過對方襯衫紐扣,四個人踩着月光走出餐廳時,身後的琉璃頂燈突然全部亮起,像為他們驅散了樹岚帶來的最後一絲陰霾。而姜若桃悄悄握緊的拳頭裡,還留着沈意掌心傳來的溫度。
夏夜的風卷着梧桐樹的清香,四個人踩碎路燈在地面投下的光斑。姜若桃踢着路邊的小石子,校服裙擺被風吹得鼓鼓的,像隻洩了氣的氣球。沈意突然停下腳步,在褲兜裡摸索了一陣,攤開的掌心躺着隻毛茸茸的兔子挂件——粉耳朵上還系着褪色的蝴蝶結,是她初一時送他的生日禮物。
"喏,"沈意把挂件塞進她手裡,卡地亞腕表在路燈下泛着微光,"小時候你說看到它就不會難過。"兔子挂件蹭過她掌心時,姜若桃突然吸了吸鼻子,指尖捏緊絨毛的力道卻輕了些。
淮之安勾住她的肩膀,球衣肘部的破洞蹭過她的校服領:"沒事啦桃子!"他晃了晃沾着草屑的腦袋,"雖然我不知道那家夥是誰,但他一看就不是好人!"少年笑得露出虎牙,路燈的光映在他汗濕的發梢上,"開心點。"
阮清歡默默把手裡的檸檬水遞給她,玻璃壁上的水珠沾濕了他卷到小臂的袖口。他看着姜若桃捏着兔子挂件的手,忽然輕聲說:"上次你給我講數學題時......也戴過這個。"聲音輕得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卻讓姜若桃嘴角忍不住彎了彎。
路過便利店時,淮之安突然停下腳步:"等我!"沖進店裡沒多久就舉着根草莓冰棍跑出來,包裝紙上還沾着冷氣。"給你!"他塞進姜若桃手裡,自己則叼着根綠豆冰棍,嘴角沾着融化的紅色果醬,"小時候你哭鼻子,沈意就用這個哄你,對吧?"
沈意無奈地挑眉,卻在姜若桃咬下冰棍時笑了。月光爬上他們的肩頭,将兔子挂件的影子投在地面——那隻褪色的粉耳朵晃啊晃,像極了姜若桃重新揚起的嘴角。而淮之安突然指着天上的星星大喊"看!UFO!"時,四個人笑作一團的聲音,順着夏夜的風飄得很遠很遠,把樹岚帶來的陰霾都吹散在梧桐樹的陰影裡。
玄關的感應燈"啪"地亮起時,姜若桃還在扯着書包帶發呆。沙發上的真皮靠墊被壓出兩道熟悉的凹陷,姜父指間的雪茄燃着暗紅的光,姜母膝上攤着的羊絨披肩滑落一半,像片被霜打過的葉子。
"桃子?"姜母的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珍珠耳釘在頂燈下發亮。她起身時羊絨拖鞋蹭過地闆,香奈兒套裝的下擺掃過茶幾上未動的燕窩盅,"你沒事吧?樹岚他......"
姜若桃的指尖還捏着沈意給的兔子挂件,絨毛被攥得發皺。她看着父親西裝袖口露出的百達翡麗,母親耳垂上搖晃的南洋珍珠,突然覺得校服裙角沾的草屑格外刺眼。"媽......"剛開口,喉嚨就被什麼東西堵住,眼淚猝不及防地砸在兔子挂件的粉耳朵上。
姜父猛地掐滅雪茄,雕花紅木茶幾被碰得發出輕響。他蹲下身時定制西裝的褲線都沒亂,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像在觸碰易碎的琉璃:"寶貝女兒,"他的掌心覆上她顫抖的後背,袖口的袖扣硌得她生疼,"爸爸在呢,沒事了。"
姜母把她攬進懷裡,香奈兒五号的香水味混着眼淚的鹹澀。羊絨披肩滑下來蓋住姜若桃的校服裙擺,指尖梳理她亂掉的馬尾時,不小心勾到了發圈上的櫻桃吊墜——那是十歲生日時,她纏着母親買的便宜小玩意兒。
眼淚突然決堤。姜若桃埋在母親頸窩,攥着兔子挂件的手死死揪住父親的西裝衣襟。她想起樹岚嘲諷的笑,想起沈意擋在身前的背脊,想起淮之安幫她說的那些話,還有阮清歡遞來的那杯溫熱檸檬水。那些白天強撐的堅強,此刻像被戳破的氣球,連同校服口袋裡沒吃完的草莓冰棍包裝紙一起,碎成了無法收拾的狼狽。
"沒事了,桃子,沒事了......"姜父的聲音也啞了,掌心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力道卻輕得像怕碰碎什麼。水晶吊燈的光透過淚水看過去,模糊成一片溫暖的光暈,映着父母鬓角新添的白發,還有自己校服袖口洗得發白的褶皺。
浴室的水聲停了很久,姜若桃才裹着印着小熊圖案的浴巾出來。姜母立刻遞過吹風機,暖風吹在濕漉漉的發梢上,把她耳尖的紅烘得更明顯。姜父坐在床尾,百達翡麗腕表在落地燈下發着冷光,卻笨拙地把她掉在地上的兔子挂件撿起來,用手帕擦了又擦。
"爸媽,我沒事啦。"姜若桃鑽進被窩,小熊浴巾的耳朵歪在一邊。她看着母親往加濕器裡倒薰衣草精油,父親把溫牛奶放在床頭櫃上,突然覺得鼻尖又開始發酸。水晶吊燈的光被調得很暗,像融化的蜂蜜淌在波斯地毯上。
“那好好睡覺吧寶貝,"姜母幫她掖好被角,指尖蹭過她臉頰,"有事就喊我們,爸爸媽媽在隔壁。"羊絨披肩滑下來,露出裡面真絲睡裙的蕾絲領口,她彎腰時,耳墜上的南洋珍珠差點碰到姜若桃的額頭。
姜父卻沒走。他拉過床邊的天鵝絨單人椅,西裝褲腿折出筆挺的線條,就那樣坐在陰影裡,看着女兒緊閉的雙眼。床頭櫃上的溫牛奶冒着熱氣,把兔子挂件的影子投在牆紙的藤蔓花紋上,一顫一顫的,像極了姜若桃微微抖動的睫毛。
夜很靜,隻有窗外梧桐葉沙沙的響聲。姜若桃以為自己睡着了,卻聽見母親在門口壓低聲音說:"要不要給她吃片褪黑素?"父親的回答帶着煙味的沙啞:"别瞎來,讓她好好睡。"然後是皮鞋踩在地毯上的悶響,有人輕輕把她踢開的被子重新蓋好。
她猛地睜開眼,黑暗中能看見父母模糊的輪廓。姜母坐在床沿,正用棉簽蘸着金盞花水擦她白天被樹岚碰到的手腕;姜父靠在椅背上,領帶松了,百達翡麗的表盤在月光下泛着幽藍,卻一動不動地盯着她的方向,像尊守夜的石像。
"爸......媽......"她的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沙啞。姜母立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真絲睡裙傳來:"怎麼了?做噩夢了?"姜父也湊過來,西裝袖口的袖扣蹭到她的胳膊,卻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還怕?"
眼淚突然又湧了上來。姜若桃搖搖頭,卻反手緊緊抱住母親的腰。父親的手掌落在她的發頂,帶着煙草和雪松的味道,一下下順着發絲撫摸。窗外的月光爬過窗台,照亮了床頭櫃上的溫牛奶,還有那隻被擦得幹幹淨淨的兔子挂件——在父母守着的夜裡,所有的噩夢和陰影,似乎都被擋在了天鵝絨窗簾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