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靈安依然會來問問題,但總刻意保持着半步距離。她開始幫沈意整理競賽資料,在淮之安闖禍時默默善後,連阮清歡的薄荷糖口味都記得清楚。隻有王姨發現我對着鐵盒發呆的次數變多了,她把熱牛奶放在我手邊,說:"感情就像熬銀耳羹,急不得。"
深夜刷題時,手機同時亮起兩條消息。靈安的對話框裡是張機器人獲獎證書照片,配文"多虧學姐教的算法";沈意發來的則是張星空圖,标注着"等你一起去水塔看真正的銀河"。我望着窗外的月亮,突然想起靈安說過的話——每顆星星都有自己的軌迹,但它們依然願意為彼此閃爍。
當第一片冬雪飄落時,我終于打開了那個鐵盒。熒光星星在黑暗中發出微弱的光,最中間躺着張字條,上面的字迹被反複描摹得凹凸不平:"我知道喜歡不一定有回應,但能照亮你的世界,我已經很開心了。"樓下突然傳來輕輕的呼喚,靈安站在雪地裡,手裡舉着的玻璃罐裝滿星星,像捧着整個銀河。
靈安最後一次遞來的習題集還擺在書桌上,夾着的銀杏書簽已經徹底發黃。自從我說"我不喜歡女生"後,她的身影就像被橡皮擦去般,從我的生活裡消失了。沈意往我抽屜塞早餐時總會多放塊草莓蛋糕,小聲說:"隔壁班說靈安轉去機器人社團了",而淮之安難得安靜,隻是默默把薄荷糖分給全班同學。
寒潮突襲的深夜,我在滾燙的眩暈中聽見玄關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媽媽帶着哭腔的聲音混着王姨的安慰飄進房間:"怎麼燒成這樣都不說......"爸爸的手掌覆上我的額頭,粗糙的觸感讓我想起小時候騎在他肩頭看煙花的夜晚。
晨光微熹時,我在朦胧中睜開眼,看見沈意趴在床邊睡着了,校服外套蓋在我身上,沾着星星圖案的草稿紙散落在地——上面密密麻麻寫滿退燒偏方。淮之安蜷在沙發裡打盹,手機還亮着外賣軟件,購物車裡堆滿粥品和水果。阮清歡守在窗台邊,正用保溫杯給我晾溫水,見我醒來,他推了推眼鏡:"38.6℃,比淩晨降了些。"
"你們......"我聲音沙啞得厲害。沈意猛地驚醒,頭磕在床沿卻顧不上揉,立刻倒了杯溫水:"王姨說你不愛吃藥,熬了梨湯。"他的指尖碰到我的手背,溫度卻比我還燙——原來他守了整夜沒合眼。
淮之安打着哈欠湊過來,眼睛布滿血絲:"知道你倔,我們四個輪流盯着,你敢偷偷踢被子試試!"阮清歡默默把藥片研成粉末,混進蜂蜜裡,動作輕柔得像調試精密儀器。門外傳來媽媽和王姨說話的聲音,飄進房間的是當歸雞湯的香氣。
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沈意畫的退燒偏方上。那些用彩筆圈出的重點,和淮之安歪歪扭扭寫的"加油",還有阮清歡工整的服藥時間備注,突然讓眼眶發燙。原來有些在乎,早就像根系般,在不知不覺中盤繞成最溫暖的守護。
退燒後的第三周,我在圖書館撞見淮之安踮腳夠頂層書架的模樣。阮清歡無聲地走到他身後,擡手取下那本《量子物理史話》,指尖擦過淮之安泛紅的耳尖。兩人轉身時撞進我視線,淮之安手裡的漫畫書"啪嗒"掉在地上,露出封皮内頁用熒光筆寫的"給最聰明的阮阮"。
空氣突然凝固。阮清歡彎腰撿書的動作頓了頓,喉結滾動着正要開口,淮之安卻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若桃,我們......"少年的聲音帶着破音的顫抖,"我們不是故意瞞你,隻是不知道怎麼說......"
我望着阮清歡别在淮之書包上的銀杏葉挂墜——和他書簽上的圖案一模一樣,突然想起無數個放學後,兩人并肩走在夕陽裡的剪影。沈意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後,掌心的溫度透過校服傳來,像是無聲的支持。
"其實早該發現的。"我撿起漫畫書,封底夾着的電影票根日期,正是他們偷偷溜出學校的那天,"上次淮之安感冒,阮清歡連礦泉水都要試溫才給他喝。"我的話讓兩人同時愣住,淮之安的桃花眼突然泛起水光,阮清歡别過臉去,耳尖卻紅得要滴血。
沈意輕笑出聲,把熱可可遞給淮之安:"現在不用藏着掖着給對方留草莓了吧?"這話惹來淮之安的哀嚎:"你居然知道!每次阮阮都假裝不愛吃......"阮清歡耳尖通紅地捂住他的嘴,指縫間漏出的笑意卻怎麼也藏不住。
那天傍晚,我們四人并排走在梧桐道上。淮之安和阮清歡的影子在夕陽裡交疊,沈意自然地把我圍巾往下巴處裹了裹,動作熟稔得像重複過千百遍。王姨站在别墅門口張望,看見我們時笑着招手:"炖了雙倍分量的排骨,快進來!"
夜風卷起滿地銀杏葉,我聽見淮之安壓低聲音和阮清歡說:"以後光明正大牽你的手,再也不用怕被人發現了。"沈意的手指輕輕勾住我的,掌心的溫度透過相觸的皮膚傳來。原來所有小心翼翼的喜歡,都值得被溫柔以待;而那些藏在歲月裡的星光,終會在某個清晨,綻放成最耀眼的模樣。
那天之後的清晨,校門口的梧桐樹還挂着晨露,我便看見樹岚倚在黑色轎車旁。他穿着剪裁精良的銀灰色西裝,腕間的檀木手串随着動作輕響,金絲眼鏡下的目光像是裹着蜜糖的刃:"小桃子,還記得我嗎。"
沈意恰好推着自行車趕來,聽到這話立刻擋在我身前。樹岚慢條斯理地打開傘遮住飄來的細雨,傘骨間垂落的流蘇掃過沈意肩頭:"這麼緊張?不過是表兄妹間的關心。"他指尖突然掠過我鬓角,替我别開沾了露水的發絲,沈意瞬間抓住他的手腕,兩人僵持間,樹岚的袖口滑落,露出内側猙獰的燙傷疤痕。
圖書館成了新的戰場。當我和沈意讨論競賽題時,樹岚總會适時出現,将進口巧克力放在我手邊:"用腦過度要補補。"他修長的手指劃過沈意的草稿紙,語氣帶着若有似無的嘲諷:"這種解法太保守了。"阮清歡推了推眼鏡,默默把薄荷糖分給淮之安,後者攥緊拳頭小聲嘀咕:"這人絕對有問題。"
最詭異的是那些悄然出現的"幫助"。我參加田徑比賽時,樹岚不知何時坐在裁判席,當對手故意使絆子時,他及時提醒裁判;
"離他遠點。"沈意把溫熱的奶茶塞進我手裡,指腹擦過我手背時帶着不安,"上次他往你水杯裡放東西,被我撞見了。"我低頭看着杯中漂浮的玫瑰花瓣,想起樹岚今早說的"喝這個養顔",突然一陣寒意。而遠處的樹岚正倚着欄杆注視我們,嘴角挂着意味深長的笑,口袋裡露出半截錫紙星星——和沈意當年送我的一模一樣。
暮色浸染操場時,我又一次撞見樹岚。他半跪在塑膠跑道邊,掌心攤着貓糧,幾隻流浪貓親昵地蹭着他的褲腳。橘貓跳上他的膝蓋,打翻了裝着清水的紙碗,他也不惱,隻是笑着用袖口擦拭水漬,金絲眼鏡在夕陽下泛起溫柔的光。這場景與他平日裡刻意制造矛盾時的模樣判若兩人。
街角便利店前,我看到他利落地幫老奶奶搬起整箱牛奶。白發老人感激地塞給他兩個熱氣騰騰的包子,他推脫不過,最後悄悄把錢塞進老人的圍裙口袋。轉身時撞見我探究的目光,他隻是挑了挑眉:"看什麼?助人為樂不是好事?"
暴雨傾盆的夜晚,我躲在書店屋檐下,遠遠望見巷口有三個醉漢攔住獨行女生。樹岚的身影突然從陰影中出現,漫不經心地晃着鑰匙串:"這麼巧?一起拼車?"他刻意提高的音量驚走了醉漢,女生紅着臉道謝,他卻已經轉身走進雨幕,西裝肩頭很快洇出深色水痕。
這些畫面與他刻意離間我和沈意的舉動不斷重疊,攪得我心緒難平。直到某天在圖書館,我看見他默默修補被撕破的古籍。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細針,專注地縫合書頁,手腕内側的燙傷疤痕在台燈下忽明忽暗。察覺到我的注視,他頭也不擡:"要幫忙?"
沈意依舊警惕地擋在我身前,樹岚卻隻是輕笑,從書包掏出個鐵盒推過來。裡面整整齊齊碼着二十顆錫紙星星,每顆都裹着不同顔色的糖紙:"當年在水塔,我看着沈意折了九十九顆,想着...自己也該湊個整數。"他摘下眼鏡擦拭,聲音難得低沉,"我隻是害怕,害怕你又像小時候那樣,為了等某個人,在雨裡發着高燒喊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