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床上跌下來,肚子疼得站不起來,然而沒有人來扶我。阿四……不能靠着阿四了,我想。于是我爬到了門口,一下一下的,我的指甲斷掉了,肚子也更痛了。然而,外面下着大雨,我出去也必然會被淋濕。
可是我管不了那麼多了,如果我不出去,那麼我就隻有痛死在這裡的份。如果淩天啟鐵下心來,那我說不定會死在這裡。我的手攀上門檻,用力一頂,肚子撞到門檻上,我慘叫一聲,痛的眼淚直流。我抓着門軸,更用力的拉着,接下來是五級台階,如果我能出去的話……我不能死,我要出去找人救我。
然而,我從台階上摔了下去。我不知道是為什麼,明明我沒用什麼力氣,但也許又是用力過猛的緣故,我從台階上一級一級滾下來,頭磕到了好幾次,越發暈乎。我呆呆地躺在屋前,大雨傾瀉而下,落在我的臉上。我閉着眼,吸了口氣,卻有雨水順着鼻子進入我的呼吸。渾身都濕透了,身體的痛感卻越發麻木,我感到窒息,卻又感到一絲暢快。我張了張嘴,卻發現我說不出話來,嗓子沒有知覺,連手也擡不起來,我呆呆地看着我躺在地上的右手,緩緩地閉了眼。
或許,連我也救不了自己。
這世上錯誤有很多,而我犯了最緻命的一個,那就是高估了自己。
我或許并沒有那麼大的勇氣,因為我連走出這個院子都感到困難,我連反抗淩天啟都做不到;淩天啟或許沒有那麼愛我,他把我囚在這裡,或許不過是把我當成他的所有物……我我太高估了自己,以至于我的結局,會覆水難收了……對嗎?
好累啊……天上的雨絲滑過我的臉,一滴一滴,好像眼淚流下來。這世上或許除了我自己,再沒有人肯為我哭一次了。
有人推了推我,周圍一片黑暗。
“夫人醒了。”阿四端着藥站在旁邊。
“夫人躺在外邊着了涼,又滑了胎,大夫說要夫人好生養着,短時間之内,就不要再下床了。”
我說好,随後阿四給我喂藥。藥很苦,卻比我喝的那碗堕胎藥好上不少。阿四給我一顆糖,甜甜的,應該是街上那種雜糖,老婆婆每天提個籃子叫賣的那種,做的味道很好。
我躺在床上,什麼也沒有想。阿四說:“夫人,我給你念話本子吧?”
我搖搖頭:“不要念了。今天不想聽。”
過了一會,阿四端着一個小碟子過來又說:“夫人,我給你剝了核桃,吃一點吧?”
我搖搖頭,不想吃,或者是說,我什麼也不想做,隻想在這裡耗着,空躺着,浪費青春。
阿四抱着話本子在我床邊念了起來:“且道那小娘子身手頗好,過路流匪……”
我打斷她,淡淡的喘息:“阿四,莫念了。”人都死了,還念她有什麼用。若是她還在,曉得我這麼念叨她,應該會很開心的吧。可她是被我親手送上路的,我親自動的手,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她說的話每一句話我大概都能記得,可是每一次她罵我我卻不敢回憶,因為她把我關在房間裡關了那麼久我仍是記憶猶新,後怕不已。可不論她再關我多少次,都沒有淩天啟關我來的可怕。
我想,他根本不愛我吧,否則怎麼可能把我一個人放在這裡不管我。或許我确實觸到了他的底線,但那又怎麼樣,我與他說了我要和離,我不是正規的大家閨秀,那些世俗規矩我都不懂。我違背了又怎樣?
“夫人……”阿四趴在床前,“你要振作起來啊,孩子沒有了可以再要,少莊主他是很愛您的,”她指了指手上的話本子,“這些都是少莊主派人送來的孤本,他曉得你愛看這個,于是送了很多過來……他也知道你愛吃核桃,他給你送了很多你喜歡的東西……”
阿四像個孩子一樣說着,說着淩天啟是如何如何愛我,但她說的每一樣例證在我心裡都被一樣一樣打破,就好像是敲碎沒一個原本很美好的夢境一樣簡單。我發現他從前和我的種種,就像一場笑話。
誰都沒有錯,可是誰都活得那麼累……複仇有那麼重要嗎?也對,我可是那個把複仇挂在嘴邊十六年的人,怎麼笑别人的時候也沒有笑過自己?我還是太高估自己,從來都是。
“阿四,”我費力的扭頭看她,她的眼眶好像已經有些紅了,就快要哭出來。我憋出個笑來,摸摸她的頭,告訴她,“我沒事的。”
阿四總是說我笑了很好看,可是這一次,我猜我一定很難看吧。
淩天啟這些日子一直沒有過來,而我也被關在院子裡不許出去。
阿四則每天給我念話本子,給我剝核桃,日子一切照舊,而我也不曾說我曾經做這一切是為了打發時間。而我根本不喜歡話本和核桃。再過了些日子,我被允許出去了,卻已至初夏。我在山莊裡逛來逛去,又恢複了以前的生活,隻不過我不再頻繁地看見淩天啟,也懶得同他說話,于是每一次我見到他我都有意避開,直到看不見他了我才出現。
後來,我在山莊裡經常看見一個女子,這女子身着豔麗宮裝,老是往淩天啟的書房裡跑。阿四見了則扯扯我的袖子,我則是遠遠地觀望淡淡一笑。他若是有了新歡便早些放我離開,簽下和離書我直接走人,在恭祝他們百年好合,然而這和離書卻是遲遲不來。
有一天,我躲在後山的小亭子裡乘涼,我問阿四:“如果有一天我要離開這裡,你會跟我走嗎?”
阿四點點頭。
綠意森森,不遠處,那個經常過來做客的女子帶着個丫鬟朝我走來。她進了亭子,在我面前坐下,然後悠悠的給自己倒了杯茶。
我看了她一眼,沒理她,接着看我的話本子。這時,那個女子說話了:“你就是天啟哥哥的妻子?”
我放下話本,淡定的看着她。
天啟哥哥?好笑了,我都沒這麼叫過。
“天啟哥哥連新年的宮宴都沒參加,就是來找你?”她撥了撥發上的朱钗,“我瞧着你的姿色也不及那些個朝中重臣的貴女,儀态規矩更是沒有,你是怎麼嫁給他的?”
“我說現在的人也真是的,動不動就往江湖裡跑,竟連皇室的人也是這樣。太祖帝的長公主是,當年的玉王爺也是,現在就連郢國公都娶了一個來路不明江湖女子作妻,若是作妾倒也說得過去,若是作妻,便是實在配不上國公爺的身份了。也不知道這朝堂是什麼時候要變成江湖的朝堂了,你說對吧,國公夫人?”
我說:“姑娘的身份是什麼?”
“我?”她眼睛眨了眨,“我乃玥嘉郡主。”
“不是,”我糾正道,“你是以什麼身份在我面前叽叽歪歪的?”
玥嘉一下子站了起來,指着我罵道:“若不是你,現在的國公夫人便是我!”
我淡淡道:“我也不是非要和他在一起,你若是想,我大可把他讓給你。”
玥嘉眼睛一亮:“真的?”
我點點頭:“真的。”
我現在實在對淩天啟沒有感覺了,讓給她也好,這樣我便有一個合适的理由自請下堂。了卻了我心中一件煩心事,我和玥嘉兩個人躲着婢女在角落裡一起商議片刻,我便拖着玥嘉到淩天啟的書房門口吵架。
“就是你勾引了天啟哥哥?”玥嘉大聲道。
“你以為他是誰啊?明明就是個腦子缺根筋的神經病,有個爵位你們就把他當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