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落詩問出了一個非常值得深思的問題。
尹瀝究竟怎麼想的,就怕隻有他自己知道。而沒有人知道的話,就相當于一個随時都可以爆發的毒液彈。
長曉思索片刻後,答道:“我還真想過這個問題,但這些年,的确一無所獲。”
文落詩驚奇:“竟然還有你不知道的啊?”
長曉無奈:“你把我當什麼了……”
文落詩想了想:“我一直覺得,你比整個藏書閣都有用。”
長曉徹底無語了:“扯遠了,這個話題結束。說回正事。”
文落詩看着他扶額樣子,甚是好笑,便接着叨叨:“還有餘易,我之所以查他,是因為他和餘峥都姓餘。餘峥雖然沒有明确的證據,但我猜測,他是十有八.九是風壑手底下的人。因此,我其實懷疑,是風壑手下的人把他帶走了。”
長曉颔首:“嗯,非常有理。”
文落詩接着道:
“說回風壑,他推行新政之前,其實早就有各種苗頭,從一些小的地方志中也能看出來。不過這些太複雜了,我也管不了。當下最大的問題,是他的新政最大弊端已經盡顯,如今整個魔界的共識已經變成了 ‘五道之間就是存在高低’,且所有人都在有意無意地拜高踩低,無意識地維護這個局面。”
說到這裡,文落詩湊近長曉的耳朵旁,用手一遮,小聲道:“我甚至有種感覺,這并不是新政的弊端,而是他的真正目的。隻不過最開始不能暴露,等待時機一步步成熟,他就控制了所有人的思想。”
長曉震驚地看着文落詩。
“怎麼了?我思路出錯了?”
“沒有,你繼續說就好。”
長曉隻是覺得,他今日太過于震撼了。
他身邊或者手下僅有的那些覺醒者,都是懵懵懂懂意識到這一點,其中,大多都是稍微清醒過來,卻沒辦法這麼透徹地看待這件事。畢竟誰會有膽識跳出整個根深蒂固的觀念,去思考觀念本身呢?就連他本人,都是當年為了實現自己在曲樂上的追求,飽受思想上的折磨,才沖破了這個觀念,意識到了巨大的問題所在。
而文落詩看了一天書,用她那靈光的腦子,結合自己這些天的經曆,愣是全盤分析出來了。
她甚至跨過了表面,直接點出了風壑這些年的最終目的。
“他的主動支持者衆多,盲目支持者更多,久而久之,他變得越來越強大。我可以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嗎?”文落詩看着長曉的眼睛,小心翼翼試探。
長曉斜眼看着她,嘴角一抽:“有多大逆不道?”
總不至于把他說死了。
“我看史書很多,按照現在的情況發展,他恐有謀權篡位之嫌。表面上,他對民宣稱,自己做的一切是為了魔族的強大,以在萬年戰約到來之際,魔族可以有足夠的實力,赢得此次大戰。但是然後呢?赢了之後,他自然功勞重大,深得民心,從此一呼百應。而且,最可怕的是,如果我的小道消息沒錯,尊上近些年來身體不太好。”
文落詩說完,乖乖閉嘴,一個字都不敢多說了。
長曉愣了好半天,眼神飄忽。接着,他略有深意地看着文落詩。
這就是旁觀者清嗎?她一個從來沒接觸過政治的小姑娘,比自己這個身在局中的人,要看得清楚多了。
文落詩看着他的眼神,立刻澄清:“不是不是,我純屬瞎猜的,沒有證據,也不代表任何立場……”
“我倒是真覺得,你說得在理,”長曉一口将茶飲盡,看向遠處,“畢竟,我也是這麼猜的。”
此話一出,換作文落詩愣住了。
“所以,如果真的如你所想,你打算怎麼辦?”長曉收回飄渺的眼神,重新看向她。
“我還能怎麼辦?”文落詩指着自己的臉,以一種擺爛的語氣道,“我一個弱女子,跟朝堂八杆子打不着,又幹涉不了他,他愛咋咋地呗。”
長曉沒想到她這麼回答,一時間被氣笑了:“我問的是,這跟你處理常绫的事,有什麼關系?”
“我現在的思路是,既然他想通過自己那一套歪門邪道的理論控制民心,我就從這一點出發,去打破這個局面,才能救常绫。”
長曉眼神一亮:“細說。”
“我雖然不能沖進風府裡把他揪出來揍一頓,好吧,我确實打不過他,但是我可以試着改變更多普通人的想法,讓更多修不同道的人能把腰闆挺直。
“常绫,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旁人的碎嘴,對她造成了巨大而毀滅性的影響。可以試着摧毀謠言,想辦法幫她重新立足于世間,也讓更多人從此知道,哪怕是被視為最底層的露煙,也有自己的價值。”
長曉道:“你這個想法我倒是同意,就是不太現實。”
文落詩眼神一暗:“我知道,說這些很容易,真正做起來,比什麼都難。我真的隻是個不能再普通的人,可能隻是稍微努力了一點,比别人修為高一點罷了。我不可能救所有人,也沒有這種雄心壯志。但是,我覺得,能多幫一個人,是一個。我認識常绫,既然被我碰上這件事了,我就想着應該幫幫她。怎麼說呢,畢竟,你當時就幫了我。”
她眼巴巴地看着長曉,期待他說些什麼。
長曉沒想到她此刻提及自己。他意識到,今天的文落詩,說出了比往日都多的話,她一個看似對一切都雲淡風輕的姑娘,實則比任何人都堅定、清醒、強大。長曉終于明白,為何之前彥月告訴他,文落詩鐵了心不參政是個多麼遺憾的事情。他甚至不敢想象,文落詩要是真有走仕途的心思,會厲害到什麼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