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太過于慶幸的是,自己的直覺沒出錯。文落詩跟自己,完完全全是一路人。
甚至,這麼多年,他從來沒遇上過像她一樣,與自己思想如此契合之人。
“明天再說?今天你太累了,該好好睡一覺。至于常绫的事,明天見到她,再具體商量。”
文落詩正好也不想再聊下去了。她也意識到,今天晚上說了太多話,這些話,她從沒想過會從自己嘴裡說出來。而且,這些話實則危險得很。
想到這裡,她戰戰兢兢看了看長曉:
“那個,長曉,多謝你今天晚上聽我叨叨這麼久。但是,你可千萬别跟别人說我怎麼想的。我還想活得久一點。”
她知道這個要求很蒼白無力。但長曉竟然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我該謝你才是。”
文落詩面色有些疲勞。她雖不知道長曉為何要謝她,但還是擠出一絲笑。
“我今天灰頭土臉,得去阿妍那裡沐浴了。”
看着文落詩抱着一身新衣裳推門而出,長曉想了半天,還是叫住了她。
文落詩腦袋一歪,靜待佳音。
“落詩,”長曉阖上眼,“我知道,跟我在一起生活,你恐怕很累,經常要遇見意料之外的事情,還要耗費心思去面對。我知道你的生活不該是這樣的,最重要的是,你也不喜歡。”
文落詩心頭一緊。是,她确實很累。她知道長曉還沒說完,所以沒開口。
長曉重重歎了口氣,閉了很久的眼睛,仿佛在舍棄最重要的什麼。最終,他重新睜開眼睛:
“常绫的事情結束之後,若是你想離開,想按照自己的志向去旅行,去浪迹天涯,去看更多風景,去更多地方投稿,就去吧。
“我不會再要求與你同行了。這次跟你一起來寒聲城,是我不對,雖然你很多事情并不知情,但我很清楚,我恐怕真的困住了你。我不該闖入你的生活過多,以至于給你帶來太多困擾。
“你該有自己的生活,聽你自己的。”
見她雙眼迷茫,朱唇輕抿,長曉最後道:“我說完了,你快去洗吧。早些回來休息。”
文落詩下樓梯的時候,和阿妍一起搬浴桶的時候,和洗浴的時候,都一直在咀嚼長曉的話。
長曉沒有強求她,也确實是她最初答應與他一同來寒聲的。她喜歡遇見各種新事情,也喜歡與長曉相處的時候收獲的新見識。
但其實,長曉和她都意識到,兩個人捆綁在一起後,長曉的生活照常,但她的生活卻深深被影響了。
她本是一個遊走于市井之間的普通姑娘,不應該耗費自己的心神在民生大事、家國大業上。她沒這個志向,也沒這個責任。她做不到以天下為己任,也知道自己沒有這麼偉大。
雖然長曉沒有徹底攤牌,但她當然知道,有人在背後跟長曉鬥,而且寒聲城這場戲,大約就是刻意為長曉而設。被愚弄和利用的百姓、以及被矛頭直指的常绫,都是一個個棋子,目的是為了試探長曉的反應。
長曉的背後是什麼,到底是誰在和誰鬥,鬥的目的是什麼,究竟涉及了多少不能對外說的事情,本都與她毫無關系。但如今,她與長曉生活在一起,便無可選擇地卷入了這場風波之中。她想徹底撇清,想保持自己那顆永不涉政的初心,實在是太難了。更何況,常绫這件事就擺在她面前,她做不到無動于衷。
可是,長曉說得很對。這不是她本應有的生活。她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去到藏書閣待上一整天,竟是為了去了解當今的政局形勢,以便于更好地分析遇上的問題所在。
她不惹事,但事情總會一件一件找上她。
聽完長曉所說,她甚至有點想哭。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受,卻知道自己不是因為累,不是因為傷心,而是大約知道了,自己終将面臨一個什麼取舍。有些事情不可兼得,而她注定要與什麼東西擦肩而過。
而長曉,很明顯也是忍痛說出那番話的,具體他的痛處,文落詩也想不通,不敢想。
太複雜了。太荒唐了。
泡在浴桶裡,她認認真真洗了頭發,擡起頭時,她竟一時間分不清,臉上流下的是水珠,還是不知何時出現的淚珠。
這天晚上她睡得并不好。
翌日的大清早,常绫又來了。
文落詩見到她的那一刻,就知道定是又出事了。
常绫雙眼中布滿血絲,下方有黑色厚重的眼袋,一看就是一晚上沒睡好覺,比自己要憔悴太多了。
“出什麼事了?”文落詩問道。
常绫嘴唇在顫抖着,仿佛受了巨大的驚吓:
“我的住處,鬧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