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落詩向前又走了幾步,感受着越來越涼的風,愈發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你是不是不了解一念霧?”她見長曉沒跟上來,轉頭看向他。
“書上讀到過,”長曉走上前,溫聲答道,“讓人在霧中做出之前不敢做的一件事,隻不過,不會留下記憶。”
文落詩右眉上挑:“就這些?”
長曉颔首:“書上隻寫了這一行。你知道更多?”
“你看的什麼書啊?”文落詩語氣拔高,“這也太簡陋了,這種書還能出版,哪家書局這麼不靠譜?”
長曉怔住,頓時有些窘迫,猶豫了好半天,開口:“融雪藏書閣裡的一個孤本。”
文落詩瞬間不說話了,睜大眼睛看着他。
“我剛剛什麼都沒說。”她轉過身去。
長曉見她如此反應,很是好笑:“這種拐彎抹角的知識,自然是民間的叢書更詳細一些。這點我承認。”
文落詩眨眨眼,皺眉:“我剛剛可沒有任何大不敬的意思。”
長曉面色僵住,心神一凜:“為什麼跟我這麼說?”
文落詩盯上他的眼睛:“你不是融雪城的人嗎?萬一你跟魔宮有不淺的關系,回去給我告狀,說我嫌棄藏書閣的書。”
在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之後,長曉幾乎笑出聲來:“我是那種落井下石的人嗎?”
文落詩别過頭去,語氣有些委屈:“我也不知道,隻是想着保險起見嘛,畢竟咱倆非親非故的。”
行了,一聽這種語氣,就知道她沒事了。
長曉看着她的側臉,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氣。
他剛剛真的以為,她已經什麼都知道了。那一瞬間,他連最壞的打算都做好了。不過好在,是他想多了。
“那本書是個地域志,講潑墨森林的部分筆墨很少,大約是作者也不甚了解。”
長曉看向文落詩,見她鬓角挂了一縷散下的頭發,正在蹭着耳朵。
文落詩把頭轉回來:“我看過一本更詳細的書。剛剛霧氣已經開始湧起,現在我們時間不多了,我就直說了。一念霧是潑墨森林的特色,随處可能會遇到。它的預兆是異常的涼意,就像剛剛那樣。”
長曉靜靜聽她說着,輕輕伸出手去,幫她把發絲順到耳後。
“嗯,我在聽。”
“而涼意的最終,是起霧。霧氣會在短時間之内越來越濃,最終将人包圍在内。直到完全看不到四周的那一刻,霧中人會進入一種特殊的意識中,大約有半盞茶的時間,很短。但是,被霧氣包圍的人會在這段時間内,做出自己迄今為止最想做、卻一直不敢做的一件事。而後,人會再次失去意識,霧氣散去。重新有意識時,人們不會留下任何記憶。”
“有些像做了一個夢。”
“差不多,一個勇敢的夢,但醒來後并不知道自己在夢裡做過什麼。”
“最想做卻一直不敢做的一件事,那麼,需要在失去意識前想好嗎?”
“不用,這種事情,往往存在于潛意識中,人們在頭腦清醒時意識不到。”文落詩見着周圍霧氣漸濃,十分鎮定,“我現在讓你回想一下,從出生到現在,你最想做卻一直不敢做的一件事,你能立刻說出來嗎?”
長曉認真想了想,道:“短時間之内,還真不能。”
“是了,而且最重要的,你冥思苦想出來的這個‘最’,不一定是你真正‘最’想做的。”
“有道理。”
“生活太複雜了,會遇上不同的人和不同的事,無論是人情世故還是法理倫常,再或者是自己或他人的面子,我們需要顧慮太多。有的事情,怕是連想都沒敢想過。”
“所以,這種霧氣會幫人判斷出這個 ‘最’?”
“是的,在剛進入那半盞茶的虛幻時間時,你一睜眼,腦子裡就會出現這件事。”
“想做,但是不敢做?”
“對,不是做不到,僅僅是不敢做。”
長曉點頭,大緻明白了。
“還有什麼要問我的嗎?”文落詩擡起頭,笑盈盈地問道,“真沒想到,有朝一日,我能靠這些瑣碎的知識壓你一籌。”
“有個極端想法,若是這事傷天害理呢?”
“無所謂啊,反正是虛幻的,而且你出了霧氣也記不住,跟沒發生過一樣。”
“那,若是涉及到不在森林中的旁人呢?”
“這個很有可能。書上說的是,與你相關的那個人會被喚來霧中。他在森林外根本不知道這事,不會有這段記憶,也不會在此時此刻有任何異常。相當于一個幻影,隻不過,你不覺得他是幻影,就像他真的在你面前一樣。”
長曉表示了解。
“最後一個問題,這場虛幻的意義在何?”
“對于不懂一念霧是何的人,可能不存在任何意義,畢竟沒有記憶。但是,若你提前知道自己遇上了一念霧,或許,日後的生活會很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