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詩,”長曉解下鬥篷挂在門前的衣桁,忽然之間,心思一動,轉過身沖文落詩勾唇,略帶深意,“要是真不能解決,大不了,我不要這個身份了。”
文落詩本來蔫着,聽到這話,吓得一激靈,頓時大氣不敢喘。她雙眼直直地看着長曉,面色僵硬,頗有些視死如歸的架勢。
不是,千萬别。她還想再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段時間。
長曉靜靜欣賞了她驚慌失措的表情好久,最終忍不住笑出聲來:“你怎麼還是這麼不禁吓啊。”說罷,他不再猶豫,坐在了文落詩身邊,順手把她摟過來,把她的頭捧過,搭在自己肩上。
“我開玩笑的,好了,來,不生氣了。”
文落詩依舊心裡發慌。隻是,她也在模糊中意識到,此刻自己的慌亂與往常大為不同。以往她是真的怕知道長曉的事情,怕一旦知道就回不了頭、沒有辦法再做這個無事一身輕的普通姑娘,但如今她漸漸意識到,自己是一種很自私的害怕,因為有些事情越早知道,長曉就可能越早離開自己。
到那時候,她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文落詩眼神直愣愣,感受着心髒砰砰直跳,表面好像在認真看着眼前的桌子,意識卻全都集中在混亂的思考中。
——她絲毫沒有注意到,長曉的唇在她耳畔的發梢處輕輕碰了一下,生怕被發現般,淺嘗辄止。
“不行,就算是為了我自己,我也肯定幫你把虛靈和那個歸影幹掉。”
文落詩回過神來,忽然轉頭,差點撞上長曉還沒來得及全然收走的唇。
“你……做什麼?”
“我什麼都沒做啊。”
文落詩懷疑地盯着他,總覺得他幹了什麼壞事一樣,因為,他眼神裡充滿得逞的快意與愉悅。
不過,盯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這時長曉再次啟唇,聲音輕輕:“你現在想的都是光明正大的法子,其實,若是真到了最後一步,我也有的是和歸影一樣的陰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隻不過我知道你瞧不上,歸影呢,也算準了你我都不願意髒了自己的手,現在才敢這麼嚣張。但你放心,無論如何,這件事我都能收尾。不用壓力太大。”
文落詩心想,是這個道理。要是真的不擇手段,以長曉的能力、謀略和手腕,必然能直接一巴掌把虛靈和歸影拍死。隻不過,她不想走到那一步。
或者說,她想盡力,不讓長曉走到那一步。
“卷宗我最近再看看,說不定我能發現什麼。”說着,文落詩拿起了長曉方才放在桌案上的書卷,大緻翻了一遍,确認了這裡是剛寫好的關于虛靈生平的記載。
“哦對了,”文落詩忽然想什麼,手掌中粉煙一轉,一大包糖果出現,“這個你拿去,給你所有手下幫忙查資料的人分了。我不确定買得夠不夠,但我特意買了好多好多,你應該也不會派出去那麼多人……吧?”
她聲音越來越小,因為她完全不确定長曉對他手下的人是個怎樣的管理模式。
長曉目睹那巨大一包糖果出現,整個人愣了半晌。
“多辛苦呀,最近查了這麼多東西,他們估計東跑西跑的,我也沒想出别的可以回饋他們的,就買了些……糖……果……”
她看着長曉的眼神慢慢變了,變得耐人尋味,夾雜着前所未有的新奇,以及一些強忍着的笑意。
“你可真行。”
許久,長曉吐出一口氣,憋出這麼一句話。
他震驚了。
這些年,無論身處何地,他手下總有很多勢力,且一切井井有條,就算是酒樓裡跑腿的小夥計都是腦子機靈的,無一例外。他在不同的地方調動不同的勢力,解決過無數事情。他對任何自己的人都極好,有時候也會和手下的人說聲辛苦,但大多時候,他早就習慣了立于上位者掌權的位置,隻分配任務下去,至于這些人最後呈現上的東西是怎麼拿到的,他無甚在意。
這一瞬間,他真正意識到,他和文落詩思維方式的不一樣。
好像自己在高位上坐久了,習慣了被伺候,早就淡去了文落詩這種意識裡對所有人的極大尊重。
而文落詩看了很久長曉的表情,也慢慢意識到,他好像是第一次聽說還能這麼做,還能買糖給為此事出力的所有人。
或許,這就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與常居高處的廟堂權貴之間的本質區别。
她也恍惚間明白,她和長曉之間,是有些注定的鴻溝的。有些事情橫在兩個人中間,把兩個人的距離拉扯開來。想湊近,但是終究無法消除這些距離。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以失去善意為代價,去縮短所謂的距離。
而且,她相信長曉,知道長曉的好,完完全全知道。
文落詩咬了咬嘴唇:“我不知道你之前是怎樣的,但既然這次是我想查,他們是幫我查的,我還是想表達一下自己的感謝。”
“我懂,我明白,”那一刻,說不清什麼感覺,但長曉的眼眶有些濕,“落詩,你真的太好了。”
有時候,你太好了,好到讓我覺得愧疚。
我曾以為,我已經擔得起“仁厚”二字,而你第一次讓我意識到,在很多方面,我做得還遠遠不夠。
“我特意找了家靠譜的鋪子,保證歸影沒在裡面下毒,我回來之後也驗過毒,自己也吃了,所以放心吧!”
她語氣輕柔,面容帶笑,如同尋常一般。
“我替所有人謝過你。”
“以後哪怕我不在你身邊了,也要記得給大家買糖哦!”
“嗯……好。”
長曉把一大包五顔六色的糖果收起來,情緒在心中翻湧着。
他當然會記得。
隻是他更希望,不要有她不在身邊的那一天。若是以後,隻能靠買糖果去懷念她的身邊的這些日子……到那時,也應當是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