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是個啞巴,從來都不會說他什麼,外公則是個瞎子,什麼都看不見。
這樣安穩的日子并沒有過多久。
那是個皎月高挂的晚上,因為白天的時候小女孩去城裡了,鴿了宿檐,于是他們就約定晚上出去玩。
小女孩提議說他們可以爬到山頂去看星星,她帶了她爸爸珍藏的望遠鏡。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沒有大人帶領的情況下上山。
宿檐帶了個小手電筒——之前趕集的時候求外婆買的,是個玩具,亮度不高,勉強能夠照清腳下的路,但他們還是興緻勃勃地出發往山頂爬去。
山上不會有蛇吧?小女孩又怕又想爬,一直緊跟着宿檐的步伐,兩個小孩幾乎是前腳踩後腳這樣緊挨着走。
山林的樹木長得好了,擋住了絕大部分月光,他們的視線有限,沒有大人帶着單獨上山是非常危險的行為。
但是他們是小孩,哪有那麼多想法,一心想着看星星。
以前都是在白天跟大人們一起上山的,他們根本記不住路,隻知道一直往高處走肯定就能走到頂上去,因此遇到岔路口的時候就犯了難。
“我們石頭剪刀布,你赢了我們走左邊,我赢了我們走右邊吧。”
小女孩腦子轉得快,古靈精怪地特别讨人好感,宿檐呆呆地點了點頭。
最後是宿檐赢了,他們走了左邊的路。
這條路越走越高,他們都很高興選對了路線。
但是很快,就沒有人笑得出來了。
就在他們即将看到大片月光的那一刻,小女孩懷裡的望遠鏡不慎滾落到了身後,這邊的路很陡,他們雖然看不清,但是聽聲音也知道望遠鏡滾得很快很急。
小女孩慌了,那可是她爸爸的寶貝,摔壞了可怎麼辦啊?
兩小孩急忙往山下跑着去追望遠鏡,這裡太黑了,又因為着急沒有看路,小女孩腳踢到了一個石頭上,整個人面朝下開始往下滾。
就這樣一直滾,一直滾。
宿檐死活就是追不上。
小女孩開始哭,開始喊,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宿檐的衣袖,但是太黑了,她什麼都看不清,小手電的光在樹林間晃動,什麼都照不清。
很快,她就不哭了,不喊了。
滾動的聲音終于停止了,宿檐終于追上了。
他望着躺在地上毫無生息的小女孩,小手電的光抖個不停。
最終,刺耳的尖叫聲從他的喉嚨裡湧出來,就像那些瘋狂外淌的鮮血一樣。
宿檐渾渾噩噩地下山了。
他沒有跟任何人說這件事,脫了衣服直接就上床睡覺。
他想,這就是個噩夢而已。
第二天,他别上了那個小草發夾,站在平時等小女孩的路口,從天色微亮一直等到夜幕沉落,他沒有等來小女孩,但是等來了小女孩的父母。
他們說是他害死的小女孩,要他的外公外婆把他交出去。
也就是這時,宿檐才發現原來外婆不是啞巴,她說宿檐一直都待在家裡,哪裡都沒有去。
外公也不是瞎子,他說他也沒有看到宿檐外出。
等輪到宿檐說話了,宿檐說,我做了一個很恐怖的噩夢。
夢到望遠鏡落到樹樁上摔成了碎片,夢到小女孩的頭磕在望遠鏡的碎片上,流了好多好多血。
宿檐從夢中醒來,發現他就在安南床上睡着了。
太陽已經下了山,暖黃的餘晖從窗簾的縫隙被風吹進來,照到宿檐臉上,低垂的睫毛落下黑壓壓的陰影。
他偶爾能夠想得起夢中的碎片情節,但這些情節與其說是夢,倒不如說是回憶更貼切,沒有誇張的修飾,也沒有格外的美化,一切都跟他的記憶一模一樣。
随着時間流逝,宿檐對過往的回憶也在慢慢淡化,夢境又通過這種方式反複地強化,在潛意識裡留下深刻的烙印,宿檐不太喜歡這種感覺。
他更願意忘記。
樓下傳來長久的敲門聲,是锲而不舍地急促,宿檐後知後覺他就是被這敲門聲吵醒的,便下床去開門。
等宿檐走到樓下,敲門聲已經消失了,打開門看了一眼也沒看到任何人。
安南失蹤的第七天,還是沒有任何進展,線索就在海邊酒店斷了,那是他最後出現的地方。
至于其他幾人,倒是有一個被找到了,在另一個海岸口被漁民打撈起來,已經死了好幾天。
據說眼睛被挖了出來,身上的肉被魚啃了不少,死狀非常吓人,撈起他的漁民說再也不敢出海了。
這個案件從一開始失蹤案,上升到了謀殺案,影響漸漸擴大。
宿檐每天看新聞播報,心中有着隐約的期待。
會有安南的屍體出現嗎?
系統是說過安南不會在現在死掉,但是它根本控不住的劇情,誰知道會朝着什麼方向發展?
安南失蹤的第十天,宿檐家附近的警察都被撤走了,沉寂了很多天的門外,再次響起了敲門聲。
外面的雨很大,敲門的人穿着黑色的雨衣,濕漉漉地在宿檐門前站着,跟幾天前敲門的節奏一模一樣,非常急切長久。
宿檐這次開門很快,對方也沒有走掉。
“哪位?”
雨衣男緩慢地擡起頭,走廊的燈光把他的臉部細節一點點地照了出來。
最終,燈光定格在他的眼眶,那裡深邃的黑洞仿佛能把人吸進去。
“是我,程向陽。”
“你終于開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