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候的感情能持續多久,再情天恨海的糾葛,也會被時間梳理清晰。
他從沒想到這份僥幸會被擊碎的那麼迅猛。
異變發生在前往車站的路上,五條悟突然停下的腳步。
爆發的危機感自背後刺向心髒,夏油傑悚然,幾乎調動全身咒力當場反擊,他僵硬回頭,隻看到五條悟的那張已經褪去了‘人’的情感的臉上,神色是夏油傑從未見過的,比見到咒靈殺人還要恐怖的幽冷。
那幽冷如鬼手劃過脊背,情緒被壓縮克制到極緻,甚至變得比子彈更要富有沖擊,讓人懷疑是否有無形的兇器,正指向了某個存在,懸在那人的頭顱上頭。
發生了……什麼?
夏油傑竭盡全力抵抗住自己的戰鬥本能,他順着五條悟的視線向遠方看去,目标意外的清晰——那裡隻有一個憔悴瘦削的旅人。
棕色卷發的青年垂着眸,令人悚然而不安的,對着空氣所在的位置露出了淺淡笑容。
完了。
夏油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想,但那一瞬間,他的腦海中隻剩下一句話。
完了。
徹底完了。
*****
漫長的傾訴後,眼瞳的光芒黯淡至極,外山新煞白着臉,如等待審判的犯人,搖搖欲墜的看着地面,不敢看他。
如果讓他現在自殺謝罪,他也會坦然赴死吧。
被愧疚折磨了十幾年的青年,他的人生已經完蛋了。
清泉葉還能怪罪他什麼呢?
混亂的夜晚,超高的信息量将一切他調查不清的串聯清晰,清泉葉看着外山新,隻覺得疲倦。
“……我無法原諒你。”清泉葉說:“所以,就這樣吧。”
外山新愕然擡頭看他,清泉葉卻沒空去管,他按住跳動炸疼的額角,某一瞬竟然異常想念五條悟,那種安心的鎮定感……仿佛具有成瘾性一樣。
也不怪清泉家人拿愛人沒有辦法,他甚至理解了父親對母親那可以上法治新聞的癡迷,實在是……人之常情。
不過,也不會有更多清泉了。
就讓清泉消失在他手上吧。
所以,就這樣吧。
“你……收留我幾天,把你調查到的一切,清泉術式的一切,告訴我。”
他深深吸了口氣,驚異自己為何如此鎮定,又悲哀于自己那不可逆的冷漠變化。
“所以,就這樣吧。”
……
于是,一路從密林聊到城鎮。
愧疚幾乎把外山新壓垮,他神經緊繃,清泉葉不敢再刺激他,自己也無法處理更多的情緒,隻随口聊了一些彼此的近況,勉強将彼此的隔閡和生疏淡化。
外山新知無不言。
“清泉家出事後,外山家為清泉立了神社,不在這裡,在北海道……那裡很安靜。”
他說:
“……祖父在清泉出事的那一年病逝,我父母早亡,他是我唯一的親人。外山家咒術師不多,舉族搬遷到北海道後,就不打算再進入咒術界。所以大學之後,我帶着所有資料搬了出去。”
老師是怎樣去世的呢?
想要這樣去問,但看着疲憊虛弱的外山新,清泉葉把話咽了下去。
“大學……你上了大學嗎?”他問:“學的是什麼呢?”
“民俗學和古文化……”
找到了合适的方向,外山新放松了一些:
“不像我會學的對吧?但我學的很好,比小時候好多了。”
“你是說你國中國文沒及格的那件事?不是你自己亂寫卷子麼?”清泉葉問。
“……你竟然知道。”
外山新有些不好意思的懊惱:
“因為那件事,祖父生氣把我打了一頓,那一周我都沒敢去看你,就怕你知道這件事。”
“……老師告訴我的,不然我怎麼會知道你亂寫答案。”
“揭短嗎,好過分。”
他無奈的笑着,似真似假的抱怨:
“真沒辦法,不過是你的話,好吧。”
其實兩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外山新仍然處于強烈的抑郁情緒中,他患有重度抑郁症,自殺次數上了兩位數,每次都是在最後關頭把自己救活。
他對過去耿耿于懷,當他看到清泉葉習以為常的從路人身上穿過,幾乎無法抑制自己的悲傷,隻能勉強撐着笑容,不讓清泉葉為他擔心太多。
清泉葉則是本能。
與人交好、尋找話題是他的本能,他流于表面的應和着,用溫柔待人的程序,一步一步梳理外山新的情緒,自己的思緒則飄到了天外,搖擺不定。
“葉。”有人呼喚他。
清泉葉以為是外山新,擡頭看過去,後知後覺那不是他的聲音,卻已經無法回頭了。
外山新看向他的身後,像是看到了不可置信的東西一般,瞳孔猛縮。
“……六眼?”
不知道什麼時候,五條悟已經走到他的身後,背後的寒意刺人的冰冷,清泉葉甚至能感覺到他呼吸的溫度。
外山新試圖抓住他的手腕,卻落了個空,急促說道:
“葉!過來!”
與之一同的是被抓住的左手腕,那隻手的溫度冷的吓人,耳邊響起因過近而過分清晰的,甯靜緩慢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聲音。
“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