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甯從沒把仗助的能力看得很特别,能治愈傷口是很好,然而對他自己一點兒都不管用,而且仗助自身并不大用這份能力,不然他必然會成為這世上最好的醫生。
在優等生的甯甯看來,憑鄰家弟弟的腦袋,需得絞盡腦汁才能找到絕對不會被病人發現的方式,要不然就是耍些小聰明,但很可能被發現。
既然這麼累,還是不要做醫生了。
“做什麼?”小學生仗助說:“我沒想過。”
“做什麼?”高中生仗助說:“倒是有個想法,不知道能不能實現。”
如今,快要二十三歲的東方仗助,已經實現了他的夢想。固然他的未來曾經有多種可能,在十六歲的那個夏天,他就已下定了決心。
然而此時此刻,見到了绫小路甯甯的眼淚,他感到自己依舊是當年那個,不敢回頭看到她哭泣的男孩,從未改變。
“仗助君?你都沒變呢。”她仰起腦袋,将他注視。
遞出手帕時不知她是誰,此後将她同記憶裡連在一起,下一瞬也就是現在,東方仗助的心中像是被打了一拳。
……透明,破碎,虛弱,美麗。
要怎麼形容才好。
離海邊那麼遠,卻有嘩啦啦的浪聲。
什麼啊,這種感覺,店裡平常也這麼熱嗎?
“啊,是嗎?”東方仗助第一反應是摸後腦袋:“發型沒變就是。”
虹村億泰和廣濑康一頓時一副吃壞了東西的表情。
喂喂,你怎麼會主動提起發型啦!什麼情況!話說,這人是誰!
“那個,”廣濑康一開口,“你是仗助的熟人嗎?要不要一起吃飯?”
“是,我是绫小路甯甯。”绫小路甯甯點了下頭:“是要慶祝入職吧,我這樣不太方便。謝謝,不過我還是先離開好了。”
剛才看到她的一身黑衣,東方仗助就心想“不會吧”。他剛回杜王町不到一周,海岸那便都還沒去過,也沒聽到什麼消息。
會穿這身黑,又在墓地附近,是已下葬了。绫小路家肯定連法事都免了,那個“巴黎阿婆”會這麼做。
“那個,你還好吧?一個人能回去嗎?”
“恩,沒問題。”
“不會又要今天就走吧。”仗助試探地問。
“……這次不會了。”
轉瞬即逝的交談,店門打開又關上。
康一叫了出來:“怎麼回事啊,仗助!”
“啊?你不追上去嗎!”
“為什麼?”
“讓沒有吃到飯的女性一個人回去也太失禮了吧!”
“是啊是啊,”億泰也附和,拍了下仗助的肩膀,“她看上去不太好的樣子,你應該把人送回去才對,仗助警官。”
“啊,沒吃到飯的确是有點可憐,但是她自己不想留下啊。”
“那隻是客套話!”
“我比你了解她,肯定不是啦。而且别小看她,她比我大好幾歲,一個人肯定也能回家……”
兩個朋友都對他怒目圓瞪,東方仗助隻能聳肩追了出去,但绫小路甯甯的身影不在這條道路上,已經找不到了。
東方仗助凝視着盡頭,回到餐館。
億泰:“就回來了?我還準備把你的那份也吃掉呢。”
康一默默地注視着仗助。
“她走掉了啦。”仗助拿起裝了酒的杯子:“那麼,慶祝——”
“绫小路甯甯,”億泰問,“她是誰?從沒聽你說過。”
“是啊。”這回是康一附和:“感覺你們關系很不一般的樣子哦。”
三個青年坐在了一張餐桌旁,虹村億泰已經差不多忘記了今天的聚餐是為了慶祝他找到工作,廣濑康一的八卦之心也熊熊燃燒,唯有東方仗助一臉若無其事。
“住在附近的人,”他說,“嘛,發生過一些事,但絕對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關系!”
“哪種?”“哪種?”
“啊啊,你們好煩!”東方仗助一拳砸在桌上,在收到托尼歐的眼刀後立刻小聲說了句“對不起”,接着說道:“是為了慶祝億泰找到工作,才預約了這家店,能不能吃完飯再說?”
“對了對了,我的工作。”“好吧,那——”
三人“哐”地碰了杯。
绫小路甯甯出了門,剛好打到一輛離開墓園的車,司機本打算空車回程,見到她招手後,還是改成了無人,讓她坐了上來。
肚子還是餓着的,為了不再碰到熟人,她一路忍到了家。沒有精力感受這份空空蕩蕩,總之先打開了冰箱裡。
祖母走得突然,冰箱裡還滿滿當當,绫小路甯甯随手做了個漢堡,雙手拿着塞進嘴裡。
水壺嗡嗡作響,一個吃下去後,她喝了一整杯溫熱的茶,才長籲了口氣,走到客廳,就地倒在榻榻米上,和死去了一樣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