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填了肚子,就會感到疲憊。
好累啊。
明明沒有接待客人,按照祖母的遺言,連法事都省去,甚至知道祖母去世者也寥寥無幾,她回來連轉了兩日,這件事暫時結束了的第三日,她卻好似被抽空了般。
午間流下的眼淚,在思考停滞後也中斷了,總之要先睡上一覺。眼睛一旦閉上就難以睜開,上下眼睑黏在了一起,蓦地醒時,已是黃昏了。
太陽賜予世界的最後光輝,在沉悶的心跳聲中,覆蓋了甯甯的視線。
有什麼在晃動着,一道影子,左右搖擺,然後急速靠近。是狗嗎,不,那是——
“甯甯?”沖上前來的青年,馬上就要給她做人工呼吸一樣,将她貼近。
绫小路甯甯的視線清晰起來,映入眼中的青年精緻的面龐,完全喚醒了她的睡意。
“太好了,”東方仗助松了口氣,“我按了好幾下門鈴都沒人,但外面的門又是開着,還以為你昏過去了,原來隻是睡着了,太好了……”
他兀自開始說話,身體還在發軟的甯甯緩慢地翻了個身,手貼在臉上,還是滾燙的。
他怎麼來了?随意就進了房間,她和他有這麼熟嗎……
固然年少時有多般熠熠生輝的記憶,在被社會捶打後,會驟然暗淡下去。
哪怕見到兒時一起歡笑過的人,也難以立馬重拾當年心情。
更何況,是在葬禮之後。
東方仗助是騎自行車來的,車還扔在草坪上。在他把車扶起來放好的時候,绫小路甯甯總算從地上爬起來,去盥洗室裡洗了把臉,從行李箱拿了套輕便的衣服換上。
出來後,東方仗助還在院子裡,看着那輛古董跑車。
“不管什麼時候看到,都覺得好帥啊,”他伸手摸了摸。
“你想要的話,可以給你。”
“欸,那就——哈?”他轉向绫小路甯甯,改編姿勢站直身體,行了個禮,以鄭重的語氣說:“請節哀順變。”
這還是除了方丈後,第一個對她這麼做的人。
绫小路甯甯還了禮,走到車邊:“這輛車很舊了,要開它的話得一直拿去修,所以我應該會把它處理掉。”
“也是啊,沒有辦法的事……”東方仗助看着它:“不過還是感覺,有點可惜。”
绫小路甯甯靠在門邊看着他,彎身一撈,從儲物箱裡拿出鑰匙,套在手指上轉了兩圈:“怎麼樣,要去兜風嗎?”
這是她第一次開這輛車,手動擋的車,她連操作都不熟悉,仗助在旁提醒,總算讓它開出了院門。
“你能行嗎?”東方仗助不确定。
“下車。”
“不要。”
“那就系好安全帶。”绫小路甯甯手動換了檔:“出發!”
睡了一下午的精神,都在這時,和車子一起沖上道路。
東方仗助拉着安全帶,前後左右看:“這個速度會不會快了一點,馬上就要超速了。啊,那邊有人,要慢一點,等等,那邊好像有野貓……”
然而,绫小路甯甯全然沒打算減速。
方向盤左右擺動,躲閃着障礙物,讓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最害怕的是仗助,在他雙手合十的強烈抗議下,車子終于停下,停在了海岸邊的階梯旁。
天色幾乎全暗了,靠海的小吃攤還有光,東方仗助抹掉了因緊張出的汗,和甯甯坐在了炒面店的露天位置上。
他其實已經吃過晚飯了,還帶了食物給绫小路甯甯,就挂在車把手上。現在才想起來。
兩人又已吃上了海鮮炒面。
绫小路甯甯吃得豪放,像是餓壞了。
“吃慢點啊。”東方仗助推給她汽水,一會兒看看海,一會兒又看看她。
吃飯時绫小路甯甯不說話,東方仗助記得清楚,她家就是這樣。她和祖母吃飯時都不開口,平常也不見兩人怎麼對話,他很好奇到底她們是什麼時候交談的,不過,已經沒法看見那場景了吧。
盤子空了以後,甯甯合十:“多謝款待。”
仗助也吞掉了最後一口,和她一樣拍了下手。
兩人中,話多一直是仗助,以前不說話不會覺得尴尬,如今都沉默,他會覺得不大自在。
在半瓶飲料喝完後,他問:“你是在橫濱上班吧,都在做什麼?”
“橫濱?一些事務性的工作,要在各地到處跑,不過已經辭掉了。”她問:“你呢?大學畢業了嗎?上次見面的時候,你還是高中生吧。”
“恩,有幾年了。我畢業了,也是才回到杜王町,剛開始上班。”
“嗯嗯,真了不起。”
“我在東京讀的大學,還去過橫濱。”
“都沒聯系我。”
“嘛,我連你的郵件都沒有。”東方仗助拿出手機:“交換嗎?”
绫小路甯甯摸了下口袋,沒帶手機,隻好先報上她的,記在仗助手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