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争瀾将心中那一口惡氣忍了又忍,勉強按照一個領主該有的氣度問道,“梧國如何讓我們相信,不會滞留不走,趁機控制草原?”
“我此行帶來的诏書便是如此措辭。”陳元曠解釋,“領主不信,可以歃血為盟。”
——
隕星原與陵國交界的甯曲渡,波濤未歇。
目之所及,天地變色,狂風亂卷。
段争瀾在隕星原境内的地界上勒馬停留,凝視遠方天象。
這就是幾日前斥候所報,天降異象,神鳥臨世。
但她怎麼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沒看出個神鳥形狀來。就是在刮大風呐?
神話傳奇總是一傳十十傳百,直至最後,才變得玄乎到不得了。
段争瀾突然又開始有些懷疑起陵國所謂的“巫術”傳承了,她母親真的給她帶來了所謂馴獸的特異能力嗎?
還是一切隻是陰差陽錯而已。
“瀾君,那上邊是不是雲層被風刮成了神鳥的形狀?”溫卓然在風沙裡勉強定住身形,指着上空自己的發現,興奮不已。
段争瀾依言擡頭望去,本以為隻是小溫一時興起,沒想到真正對照起來看,那團亂雲也是有鼻子有眼,兩隻翅膀栩栩如生,後邊拖着不短的尾羽。
确實像鳥,确實出現在天上。
也确實能算是,天降神鳥異象……吧?
确實個鬼。段争瀾對這些虛無缥缈的事情不太相信,此次就是為了求證來到國界線邊上,打眼一看,确認多半是陵國在散播輿論。
“領主認為,放牧範圍劃定到哪裡合适?”段争瀾身後除了溫卓然,還跟了一個陰魂不散的陳元曠,美其名曰要監督養馬流程,這幾天都跟在她旁邊跑。
段争瀾此次來甯曲渡,原本打算帶賀同殊長長見識,結果這小子不知道怎麼,還病倒了,無奈之下,隻能換上自告奮勇補上缺、還軟硬兼施的陳元曠。
段争瀾打定了主意不理他,隻回了個“回去再議”,便自顧自地查看情況去了。
她掃一眼岸邊的漁船,甯曲渡最重要的作用是貿易運輸,大風天氣可不好行船。
這不是隕星原現在要擔心的,段争瀾暗暗在心中下了結論。
甯曲渡因其地理原因,屬遊離于六國之外的三不管地帶,曆來是搖擺在陵國與隕星原兩邊之間的。
自從隕星原赫連部的上一任天鞭去世,赫連珏赫連琮内亂,隕星原的勢力範圍驟減,甯曲渡當下超過大半的地盤,都實際控制在陵國手中。
要損失,也是損失的對面的資源。
段争瀾下馬牽着斷崖走了幾步,明顯感到風力越靠近渡口便越強,有如漩渦,存在極大的吸力。
她測試了幾次,最終确定了一個勉強能維持穩定的距離。
目前的情況,離渡口大約三十步遠,可以站人與馬,不過需要有一定的武功基礎。
“我們先回赫連琮駐地……”段争瀾調轉馬頭,想回東部駐軍的地盤讨論一番戰略。
正在此時,手中的斷崖倏忽驚啼一聲,揚起兩隻前蹄,不住地向後倒去,拖得段争瀾也不受控制,一人一馬向漩渦中心靠近。
“瀾君小心!”溫卓然勉力拽住自己的坐騎,驚呼道。
随着她的呼聲一并傳來的是另一陣馬蹄聲,段争瀾隻感覺身前一片虛影掠過,把她與斷崖猛地往回撞去。
溫卓然看準時機将段争瀾拉住,保證她不再靠近危險的風暴眼。
那風暴眼裡摔出一個人來,陳元曠的座下白馬已經不見蹤影,隻餘它的主人,匍匐伏在地上。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
段争瀾在馬背上俯視下去,心中一涼。
當日她被甩下山坡,恐怕比他現在還要狼狽百倍。
不過好歹人家也是救了自己一遭,作為梧國來使,還是暫時活着吧。
段争瀾不情不願地放開斷崖的缰繩,由溫卓然統一牽引着。
她自己降低重心,小心翼翼地移動過去,把陳元曠拉起來。
方才調轉馬頭時,斷崖的後邊雙蹄不小心越過了安全範圍,才出現這種危險情況。
段争瀾本想把陳元曠打發去後邊跟着的士兵馬上,又被這人爬起來之後,那一副劫後餘生的脆弱表情……看得有點發毛,她别扭道:“你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