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府近日幾乎沒有人進出。
除了日常需要上朝的陳元曠,以及負責監督采買的管家魏榮,沒人走出過這裡。
府門終日緊閉。
雁書已經整整三日沒有去城東頭看雜耍了。
他隻能在大人離府的那幾個時辰,更頻繁地來尋夫人閑聊唠嗑。
偶爾運氣好,夫人會讓陳遷與巫和在演武台上掐架,也算是彌補雜耍一項的缺憾了。
“别這麼無精打采的嘛。”段争瀾拍了拍手,喚回雁書和小函的意識。
“你們看丁府丞,他倒是挺樂意天天足不出戶。”
她朝遠處監視的人努努嘴。
都多少天了,丁鹽還是那個姿勢,闆闆正正的,也沒有人在旁邊盯着他呀。
“那不能一樣啊。”雁書與手中的草環做着殊死搏鬥,随口反駁道,“丁府丞是讀書人,能安安靜靜坐在桌邊專心讀書一整天,我要是能做到,早就把他取締了。”
段争瀾樂了,“說話當心點,人家去告狀,我可不護着你。”
“夫人才不會不管我們呢。”小函插嘴,她手裡也捧着個針線盒子,“丁府丞眼裡沒有主子,無法無天的,就說他壞話,如何呢?”
段争瀾不置可否。
她目前正在和這兩個孩子心性的人,一起攻克一個難題——
到底怎麼打絡子好看。
那夜她誇下海口,說要給陳元曠送個禮物。
她在月下見他劍上光秃秃的,沒有配飾,最适合加個手打的劍穗。
但段争瀾發現,她高估了自己和小函雁書的動手能力。
一天天的在這不知何故封起來的太師府裡閉關,她也隻做出三兩個廢品來。
不是配色難看,就是扭在一起盤根錯節的,很奇怪。
段争瀾放棄這一次的掙紮,把穗子丢進地上竹簍中,開始撐着下颌發呆。
她不是傻子,能感受得到府中的詭異氣氛。
可是當時橫劍試探的回應,和她自己的心意,都告訴段争瀾同一個答案——
至少他們确實是同心的夫妻。
也許是陳元曠要保護自己不受外界威脅呢?
再等一等,等到回憶恢複就好了。
……
午後小憩,段争瀾攥着被角,艱難地從夢魇中驚醒。
她倚在床邊緩了一會兒,失魂落魄地踩下地面,走去推開半邊窗,又爬上去坐着了。
午間的熏風并不涼爽,卻也吹散了片刻混沌。
段争瀾又夢到一些過往。
她的身體底子不錯,即使停了藥,依然頑強地恢複着,不斷好轉。
夢裡她比上次的回憶看着年紀更小,揮舞着拳頭,大放豪言。
“你當王上?我也要當,将來一統天下!”
相當大逆不道的發言,一聽就是稚子之辯。
她不是公主嗎?
什麼樣的亡國公主能說出這種話來,哪怕是在幼年時代?
也許她該再問問他……
段争瀾垂下頭,抓起桌上精心擺好的銀色劍穗,撥過來又撥過去,心煩意亂。
這是她睡前靈機一動的成品。
看巫和在眼前晃久了,段争瀾突然覺得同色陪襯應當會好看,于是放棄了紅紅藍藍綠綠的配色,換為與劍鋒一緻的灰銀。
一陣猛些的風從窗口正對着的湖畔吹來,吹亂她鬓邊碎發,有木質器具吱呀作響。
段争瀾若有所覺,跳下窗台。
陳元曠在門邊望着她,臉上是熟悉的笑意。
“夫君怎麼越回越早了……?”
這才午後,還沒到申時!
總覺得梧國再這麼下去,離亡國也不遠了……
段争瀾腹诽着,輕快地躍到他眼前,将銀穗子握在手中,背在身後。
“又忘記穿鞋,就在屋裡跑?”
陳元曠看出來她憋着什麼想說,也不戳破。
他彎腰蹲下,将隻穿着羅襪的腳捉住,套進絲綿珠履之中。
段争瀾低頭看他動作,一言不發,拒不認錯。
這麼些日子相處下來,她知道他就是念叨念叨,沒什麼需要她改的地方。
前幾日她在書房這麼來了一遭,那裡已經滿地鋪滿名貴毛皮,看來卧房也免不了這種命運。
一整片軟軟綿綿的,踩上去多舒服啊。
她推推陳元曠的肩膀,“你的回禮。”
“是什麼?”
陳元曠仰頭看她。
段争瀾成心捉弄他,就着這姿勢,用力踏在他腿上,還碾了兩下。
而後心一橫,撲倒下去,試圖把他撞得仰面栽倒在地。
但是沒有成功。
陳元曠把手腳亂蹬的人兒整個圈在懷裡,啞聲問:“所以是你?”
“我的回禮。”
段争瀾同他面面相觑,下一瞬就被扛了起來。
“喂喂喂,東西在這裡!”
她隻知道一陣天旋地轉,忙脫手将劍穗放出掌心,穗子尾端蕩在空中,劃過一道銀白弧線。
段争瀾手忙腳亂地勾住他,嚷嚷着快放她下來。
“青天白日的,不要摟摟抱抱嘛。”
段争瀾站定,拍拍自己的衣裳,抱怨道。
“摟自己的夫人也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