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這個傻子卻以為她在強撐,他的表姐和姑母一樣,一貫争強好勝,張揚刁蠻,絕不肯在人前示弱。母後說在表姐面前要會看眼色,要周到關切。
他偷看了一眼表姐的臉色,臭臭的,不太好看。于是他學着乳母的樣子一骨碌拉着她躺倒下來,拉着她的手一邊拍着背一邊道。
“阿嬌不怕,不怕,有阿彘在呢,阿彘會保護表姐的。”
阿嬌看着他像模像樣地哄人,忍不住笑道,“癞皮狗,眼下這般會哄人,以後看你成親了還有沒有這般殷勤。”
“我不娶别人,我隻娶表姐。”
她冷笑一聲,“我才不會嫁給你。”
“為什麼?”男孩不解,側過身看着她。他對表姐比對自己還好,從記事起他最喜歡的玩具,最喜歡的吃食,隻要表姐看一眼,他就巴巴地給她送上。她幹的壞事,明明不會受罰,他卻還是下意識來頂包。對表姐好,仿佛已經成為刻在心底的下意識的律條。
母親也從小就告訴他,他未來的妻子會是漂亮的阿嬌表姐。
“因為你是癞皮狗。”女孩哼着轉過身。
她雖然年紀小,宮廷王府耳濡目染,出入其中,早知道了劉徹母子對她這般殷勤的原因。她是母親的第一個孩子,她的母親又是皇太後唯一的女兒,她的舅父是當今天子,母親的同胞弟弟。天底下除了皇祖母,再沒有比她,比母親更尊貴的女子。
他們想讨好她,獲取在外祖母、舅舅身前的寵愛。皇帝的寵愛意味着權勢、财富,因為母親的推波助瀾,劉徹六歲那年封了太子。還不夠,他們還想要更多……
身後沉默下來,沒了聲音。她想了想,扭過頭來正看見男孩用袖子擦着眼淚。
她心裡也怪怪的,有些不自在。論起來,她從小和阿彘一起長大的,比起旁的表兄弟,他們的确是最親近之人,和自家兄弟也差不多了。不,她家裡那兩位兄弟可比阿彘讨嫌多了。
“我…我是說你看你,動不動就掉眼淚,還這麼胖,還…還老是和宮女打鬧。我可不喜歡和别的女人玩的男人,我要像母親一樣,我的夫婿隻能聽我的,不能和别人一起玩兒。”
小時候的劉徹很好哄,聽了她遞來的台階,立刻不哭了,睜着水汪汪的眼淚看着她,舉着四根肥胖的小手堅定道。
“我發誓,我以後隻和阿嬌表姐一個人玩,隻對表姐一個人好,劉徹此生隻娶表姐一個人,絕不納妾絕不讓表姐傷心,我會永遠保護表姐。”
……
眼前的人說話時口氣平淡如水,依舊躺在她腿上,沒有多餘的動作。可是那低沉的平淡的聲音卻像水擊鐘鳴,一字一句,一點一滴,敲響了她的心,漣漪輕泛,心神顫動。
這樣的話,不該再掀起一絲的波瀾的。
她壓下了心頭的異樣,很快找到了這番話的來由。“你今日去見了皇後。”
那個女人對他說了什麼?她應該不會想到,左不過是将她設局設計她,想要勾引皇帝的事說出來罷了。
他不生氣,不失望,不傷心,反而在這裡和她講一堆大道理。霍長卿,在想什麼?救風塵麼?
長卿感到身下的人忽而挪動開來,他也坐了起來,相對而視,見她方才還笑意盈盈的臉忽而冷下來。
“的确見了姨母,怎麼了?”
“這話該問你。”阿嬌見他裝作一副不知内情的模樣,心裡更加不快。
長卿低頭想了想,“這件事的确是我不對,我沒有和你商量就答應了姨母。”
她隻覺得他在和她打啞迷,衛雲到底和他說了什麼?依她的個性,怎會不提醒長卿提防自己?霍長卿又答應了什麼?
“你們到底說了什麼?”
“陛下封了我為前軍大将軍,我已領聖命。”
“什麼?”
阿嬌确實十分意外,一方面意外衛雲真的沒有說什麼,一方面意外霍長卿突然要真的上戰場了。“怎麼突然要去?這回去哪裡?陛下答應你了?”
“去北疆,那裡近日匈奴猖獗,舅父抱病在身,姨母失了聖心,衛家再不出将帥,便要一家老小都不好過了。”
長卿道,“我已向陛下請旨,姨母不再阻撓,陛下竟也很快同意了。”
“可是北疆危險,你一次都沒去過,行軍路途遙遠,單是吃穿就有大問題。要不,再等等,你去和陛下說一說……”
“不等了,這個機會我已經等了十幾年,去的越早,回來的越早啊。”
從前他要建功立業,要像舅父一樣,騎高頭大馬,舞銀劍黃沙,為的是男兒功名。而今心願得償,他心裡多了許多東西。家族的未來,家人的平安,還有…她想要從别人手裡拿到的。
他不是傻子,可他心裡有她,不論過去發生了什麼,她是誰派來的人,他都不在乎。她想要的權勢、财帛、榮華富貴,不必假手于人,他都會給她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