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衛雲劉徹一行是在長卿的送别宴上。衛青抱病休養已久,本不欲再行征戰,但聽聞長卿初次出征,說什麼也要披甲上陣,為外甥開道。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不行了,如果衛家後繼無人,那麼他們就會漸漸被架空在權力之外,再漸漸消失。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他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嗬!嗬! 訶!”
鐵甲寒光反襯着青天熒熒烈日,将士們排列成行,由衛青帶領點兵。
高台之上,皇帝欣慰地看着他的士兵,眼中滿是征服的野心與欲望。皇後除對弟弟與外甥的擔憂之外,亦然有充盈的期待。這一戰事關重要,若長卿能在此戰中展現出他如舅父一般驚人的軍事天賦,那麼就意味着衛氏的榮華能再綿延至少三十年。
長卿還那麼年輕,他的人生還那麼長。
三十年足夠了,足夠她的兒子快快長大,足夠熬到劉徹崩逝。
年輕時僅剩的那一點少女情懷,那一點對愛情的幻想早在日複一日的生活中消磨殆盡。她的生命裡隻有兒子,隻有衛家。至于她的丈夫,她忍不住冷笑,去死吧,他死了,她死去的生命就又複活了。
“陛下,皇後,臣衛青(霍長卿)點校完畢,承皇天之旨,受鼎足之命,長驅蠻夷,北上抗戎。定不負陛下所托,凱旋以歸!”
皇帝滿意地笑了笑,“大将軍威名可令匈奴倒退百裡,有卿在,朕可高枕無憂矣。”
“倒是長卿……”他看向衛青身後的少年,“戰場刀劍無眼,你初次出征,可一定要好好聽你大将軍的話,莫要胡來。朕和你姨母在這兒等着你們回來。”
“臣遵旨。”
霍長卿依言應答,衆目睽睽,行軍吉時已至,不能再耽擱下去。他掀袍起身,轉身時與坐在下首的軍屬陣列的阿嬌對視。
她的眼神複雜,眉頭微蹙,似乎是擔憂他此行的安危,又似乎是暢意?
阿嬌看着長卿,同時感受到高台上投來的兩道熾熱目光。一道屬于劉徹,一道屬于衛雲。
見狀她眉頭更緊,作勢小跑起來要追上長卿,似乎一副不舍丈夫行軍的依戀模樣。
有内侍要攔住她,長卿卻揮了揮手,調頭朝她跑了過來。
她撲進了他的懷裡,“我在家等你,千萬小心。”
長卿也目光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背,“放心吧,我不在的日子裡,你要照顧好自己,你也千萬小心。”
“我小心什麼呀。”阿嬌撇着嘴,“倒是你,千萬不要讓自己受傷了,凡事聽舅父的,不要争強鬥狠。”
長卿聞言笑了笑,也沒再多說。“記住了,沒什麼别的要說?”
“說什麼?”
“他們都有夫人送的平安符護心鏡,你就不打算送我點什麼?”
他打仗的事說的突然,走的更是匆忙。她這幾日忙着别的事兒,還真沒想起來這茬。
“上次在廟裡求的平安符你沒帶上?”
長卿默了默,笑道:“帶了,你給我的東西怎麼敢丢?”
“那就好。”阿嬌也拍了拍他胳膊,“你…”
“我真的要走了,保重。”
阿嬌看着軍隊漸漸走遠,出了城門,她便随軍眷欲要回去,卻見高台上原在帝後身邊侍候的小黃門走了過來。
“夫人,娘娘請您入宮一趟。”
她朝高台上看去,正看見帝後二人離去的背影。
想了想,她推辭道,“衣衫有些髒污,不好面見貴人,可否容我回去換身衣服。”
“宮中自有衣物備好,夫人不必擔憂。”
“将軍走之前吩咐我帶樣東西給娘娘,我……”
“夫人,請吧。”
那黃門斂去笑意,拿出了命令的語氣。她終歸沒說什麼,跟着他默默走了過去。
她被帶上了一輛馬車,四面無窗,宮人緊緊将車門關閉,而後她便坐在車内一路遠行。
漸漸的,她有些不安起來——已經走了太久了,若至宮中,必在乾安門下車,而後步行或乘轎才能到皇後宮中。
密閉的車門讓她有些困倦,可心底的不安同時劇烈跳動起來。
她敲了敲車門,“内侍,還有多久到?我想下來更衣。”
無人回應她,不知到了什麼地方,起初還能聽見嘈雜的車輪與人聲,現在一點聲音也沒有了,似乎單車孤影,正駛向無人知處……
她的心徹底落了下來,此行必有危險。
他們要把她帶去哪裡?衛雲想做什麼?
趁着霍長卿離開,要殺了她以絕後患?殺她易如反掌,何必大費周章将她拖送到遠處?總之,一定是沒什麼好事的,她不能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