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心事做得太多，大白天都冒冷汗，對吧？”

白浔見葉然驟然睜大了眼睛，就知道她吓得不輕。

她推門進來：“你的助理很可愛。”

“不行！”葉然脫口而出。

她清楚白浔的言外之意。

以前，她們就是這樣對話的：“你的什麼不錯，我要了。”

反應這麼大？白浔猜到葉然的腦回路了。她淡淡笑着：“行不行，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又問，“彙報準備得怎麼樣了？緊張嗎？”

“不緊張！”葉然中氣十足。

白浔知道葉然故作鎮定時嗓門會格外大，輕輕“嗯”一聲，不戳破她的僞裝，看向牆壁。

牆上挂滿了樣式簡單但做工精緻、大小不一的相框，每個相框裡都裝着一張廣告圖，大到跑車家電，小到衛生巾、洗衣液。

這些全是葉然策劃過的案例。

去年年底表彰優秀員工，大屏幕上滾動播放葉然的成就，就有這些圖片，另外還多了她和客戶洽談成功後的合影。

畫面中的葉然由青澀到成熟，逐漸成長為知性優雅的都市麗人，引得台下掌聲不斷。

那晚，白浔思緒萬千：看來這些年葉然過得不錯，而她的到來，勢必要打破這種美好，誰讓她們是宿命般的仇敵。

“你為什麼回國？”葉然好奇。

白浔剛來的時候她就想問，但每次話到嘴邊，都被一雙冷眼逼退，以至于半年來，她們工作以外的交流屈指可數。

既然白浔率先表明不熟，她也不想熱臉去貼冷屁股。

眼下白浔主動過來搭讪，她便趁機尋求答案。

“你猜。”停頓了幾秒，白浔說，“得知你順風順水，我眼紅。你知道的，眼睛一紅，心就要黑了。”她挑一挑眉，“怕嗎？”

葉然沒有回答。

白浔總是不按套路出牌，一面讓人猜，一面又将目的訴諸于口，她笑的時候，她看不透她是高興還是難過，她放狠話，她也分不清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一會兒比稿，你加油！”葉然說。

白浔微笑：“我不用加油，也能輕松碾壓你！”

葉然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白浔沒有錯過這個細節，她靠近一步，迫使兩人四目相對：“拿出你的真本事，不要讓我鄙視你！”

空氣裡暗流湧動。

白浔雙臂環于胸前，一副勢在必得的自信，她比葉然高出一頭，無形中産生一股壓迫感。

葉然暗恨自己沒有換上高跟鞋，忐忑了片刻，忽然恢複從容。

她回以微笑：“哎呦~這話說的，誰鄙視誰，還說不定呢。”說話間，視線有意無意地掃過白浔的指甲。

白浔臉上的笑容完好無缺，但心底的慌亂直線飙升。

這些年，她終究沒能改掉壞習慣。和葉然競争，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近的工作壓力實在太大，她的指甲無一幸免，全部被她啃得又短又難看，而且忘了收拾利落。

即便被識破，也不能敗于下風。白浔微微俯身，靠近葉然的耳邊：“實不相瞞，我怕輸給你，昨晚整夜都沒有合眼。”

這話不假，可她心裡清楚，越是這麼說，葉然越不會相信。

溫熱的呼吸撲在頸上，葉然的心忽而一顫。

她心頭泛起疑雲，白浔示弱，必定有詐，這人特意弄壞指甲，是為了讓她掉以輕心，手段拙劣且幼稚！

兩人相視無言，時間過得無限慢。兩顆心同樣飽經風霜，卻又裝作風輕雲淡的模樣。她們任由笑容僵在臉上，在彼此的眼眸裡找到自己，同樣百感交集。

從小視為“雙生花”的姐妹，是無話不談的摯友，也是勾心鬥角的對手，是親密無間的家人，更是針鋒相對的宿敵，愛恨糾葛，紛繁複雜，剪不斷，理還亂。

“祝你好運！”兩人默默想。

“我不會輸！”她們不約而同說。

目送白浔走出工作室，葉然額頭上滾下汗珠，巨大的壓力蜂擁而至，她急忙從抽屜裡取出一顆鎮定藥吞下。腳步聲傳來，她又急忙把藥瓶塞回抽屜，壓在文件最底層。

要是讓向榆看見她還在依賴藥品，肯定免不了聽一些唠叨，此刻她的腦子亂作一團，感覺再受一丁點刺激，整個人就要原地爆炸。

不！不能被影響！葉然想，臨陣搞人心态，白浔以前就幹過，年少時讓她得了逞，這次不能重蹈覆轍。

向榆回來，就見葉然腦袋抵在辦公桌上，像洩了氣的皮球。

人前雷厲風行的女強人，偶爾露出脆弱疲憊的一面，總是讓她心疼。

“然姐？”向榆輕輕喊了一聲，把豆漿和包子放在桌上，“胃痛？”

“沒。”葉然盡量平複好情緒，擠出一絲微笑，“在想事情。”她拿起包子，“好燙！”

“趁熱吃。”

手機屏亮起，來電顯示“死鬼”，葉然如獲至寶：“你在哪兒？我需要你。”

渾厚的男中音傳來：“10分鐘後就到。早餐吃了沒？給你帶一份？”

“不用，小魚剛買來。”

10分鐘後，一個年輕男人推門進來，身形挺拔，臉部線條如刀削，銀邊眼鏡為他增添了幾分儒雅，上身一件淺藍色條紋襯衫，袖口卷到手肘處，露出小麥色肌膚和健壯的手臂。

方可渾身散發着難以掩飾的矜貴氣，向榆的心撲通撲通跳，單純出于對美色的欣賞。

“方總監早！”

每次和這位“芳心縱火犯”打照面，向榆都要花癡一陣子。

茶水間裡，圍繞着方可的八卦層出不窮。

同事們遐想非非，但有腦子的絕不會投懷送抱，大家心知肚明，方可早就心有所屬，而讓他鐘情的，正是葉然。

至于兩人為什麼遲遲沒有結婚，傳言方可早年移情别戀過，屬于典型的“追妻火葬場”。

葉然這種凡事都要追求完美的人，怎麼可能輕易原諒另一半不忠？向榆覺得，美男犯錯，一樣要嚴懲，方可活該!

方可回了句“早”，問葉然：“準備好了？”

葉然嘴角一撇：“沒有。”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比成一把槍，發出一顆子彈，正中方可的心髒，“Biu！”

“啊！痛！”方可捂住胸口，“謀殺親夫！”見向榆在偷笑，又輕咳一聲，恢複正經，坐在沙發上，“開始吧。”

兩位領導要開工，向榆關上門，去外面自己的工位上忙碌。

葉然打開電腦，對着“審核官”預演提案。

方可長年負責市場營銷，是名副其實的營銷天才。她認可他的工作能力，更感激他多年來的陪伴。

從實習期就養成的習慣，正式與客戶洽談前，她總要把策劃案在方可面前演示一遍，看到他點頭，她才安心。

計時開始，10分鐘，隻能少，不能超。彙報時間過長，會讓客戶失去耐心，那這一個月的心血就将付之東流。

金主們大多都不好伺候，有條不成文的法則——資産越豐厚，腦袋越奇怪。

血淚教訓比比皆是。

曾經有一次，有位客戶僅僅因為PPT上的一張插圖就斃掉了一個創意十足的提案，理由是，圖片中的其中一個男模特戴了一頂墨綠色棒球帽，而他恰好因為妻子外遇剛剛家庭破裂。

拜托，要推廣的産品是棒球帽，而且就有這款顔色，你那麼反感綠帽子，為什麼還要生産它？

葉然郁悶得想捶牆，卻也隻能默默接受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