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号早上,葉然簡單收拾了一下,去路口等車。
白浔來了,副駕位上坐了人。
方可沖葉然揮手,見她無精打采的:“沒睡好?”
“要回家,太高興了。”
葉然一夜沒有合眼,黑眼圈極重,但她懶得遮掩。
睡不着,是想到今天又要和白浔獨處,萬一再遭到“襲擊”,她要如何回應。浮想聯翩,眨眼天亮。
車子駛向高速路,透過後視鏡,白浔看到葉然在後座上玉體橫陳。
她像個甜甜的孩子,有纖細的骨骼,姣好的面容,膝蓋稍微曲起,雙手交疊放在下颌處,似乎在許願,虔誠得讓人感動。
都說“女大十八變”,這話一點也不假。
小時候,葉然四肢幹瘦,眼眶有點凹陷,嘴唇略微外翻,牙齒也參差不齊。
孤兒院的小朋友都說葉然是一隻醜小鴨。
但她強烈反對。
她覺得葉然萌翻了,兩隻眼睛像兩顆晶亮的葡萄,嘴巴微微嘟起,讓人總是忍不住想親一親。尤其是,當葉然笑起來,兩顆小虎牙俏皮又亮白,像兩顆閃耀的小星星,整個世界都會因此可愛起來。
“醜小鴨很快就會變成白天鵝的!”那時,她駁斥其他小朋友,“你們才是醜八怪,你們永遠都不會變成白天鵝!”
葉然的蛻變過程有些緩慢。身高漸長,但四肢依舊幹瘦,胸脯平坦如初,生理期拖到初二才開始。
和初潮同時到來的,還有顔值的變化。
仿佛得到了神秘力量的加持,葉然一天一個樣,不到半年,就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高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巴,眼睛的凹陷為她增添了幾分異域風情,嫣然一笑,簡直令人神魂颠倒。
當周圍人都贊歎葉然變好看時,她卻陷入深深的憂慮。
她怕不知死活的男生去搭讪葉然,更怕她受到傷害。
葉然單純,容易上當。這是她從幼兒園時就形成的認知。
還好,葉然不負期待地以清冷傲慢之姿,将别人拒之于外。
“你父母怎麼樣了?有聯系嗎?”白浔小聲問方可。
“沒有聯系。愛怎樣就怎樣呗,他們各自有兒女,出了事,輪不到我操心,反正我也懶得操心。”
方可的父母在他三歲時就離婚了,父母都在大城市工作,分别成了家,把他丢給爺爺撫養。
小時候,方可有大把的零花錢和大把的自由,這樣白浔羨慕不已。
“老爺子呢?”白浔問。
提到老爺子,方可就頭疼:“老爺子太有主見了,死活不肯搬來和我住,說小地方待慣了,換了環境不自在,又不肯請保姆,七十多歲的人了,還要事事親力親為,搞得我時刻擔心他萬一跌倒、暈過去、睡不醒。”
“那你就每天多打幾個電話,确保他安然無恙。”
“人家還嫌吵。”方可無奈,“他要和小區裡的老夥計打麻将、唱小曲兒,最近兩年還跳起了廣場舞,我電話打多了,人家訓我整天不專心工作,就知道煩人。”
白浔聽笑了:“老人家的生活倒是豐富多彩。”
“可不是嘛。哪像咱們,千篇一律的。”方可怅然,“除了早點成家,老爺子對我沒有期許。”
“這就無解了。”白浔說,“這次回去,我想拜訪一下老爺子,以前我每次去你家串門,他都熱情地招待我,我一直很感激。”
說是串門,其實是避難。
圍棋比賽一結束,她的日子就不好過,葉衡會用癢癢撓抽她的掌心。
“這手笨成這樣,長它有什麼用?”葉衡臉色鐵青,“落子從來落不到正确的位置,你怎麼回事?”
“打手沒用!”她反駁時,巴掌會落在她的臉上。
“讓你牙尖嘴利!”葉衡不喜歡女孩子鋒芒盡露,“一天到晚瘋得不成樣子,你就不能像葉然一樣斯文一些,乖巧一些!”
可她斯文不了,也沒法乖巧,她是個熱鬧叛逆的人,天生如此。不想聽訓斥,便沖出房門,逃到方可家。
但她不會向方可訴苦。
她驕傲而輕狂,受得了嘲諷、辱罵,唯獨受不了憐憫。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對自己的遭遇避而不談。
她假裝溜達,到方可家蹭吃蹭喝,翻他的故事書,吃他的巧克力。
方可的巧克力大多是葉然送的。
她知道,那原是葉衡給她準備的獎品。她沒能獲勝,便與獎品失之交臂。
小時候,葉然基本不吃巧克力。吃了會長痘,所以,她送給别人。
那時候她想,在美味面前,可以暫時放下高傲的自尊,而葉然清楚她的德行,隻要她肯拱手相讓,她一定歡欣雀躍地接受。
然而,事無願違。她越是垂涎三尺,葉然越不讓她如願。
看着方可收到禮物,她心塞,偏偏不給我!葉然明知道巧克力是我的心頭好,卻這樣做,是在故意欺負我。
或許,還有羞辱。手下敗将,不配得到獎賞。葉然在炫耀她的戰果!
夜晚,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說好的有福同享,葉然竟然違背了誓言,讓她難過得掉眼淚。
“我始終不理解,當年你為什麼找葉然表白?”白浔說,“即便要确定取向,近水樓台,不應該找我嗎,怎麼繞到了葉然身上?”
“你?萬萬不可能!”
白浔無語。
被瞪了一眼,方可解釋:“你是大姐大,英姿飒爽,叱咤風雲,我隻想安安穩穩做你的小弟,安分守己保平安。”
當年,學校裡不說全部,也有一半男生在幻想和白浔談戀愛,方可覺得,他要是敢造次,指不定哪天晚上就會被麻袋套頭拽進小巷一頓暴揍。
白浔的美貌殺傷力十足。每當有男生給她遞情書,過不了幾天,那人就會鼻青臉腫,在校園論壇上申明絕不再勾搭校花,懇求放過。
躲在暗處耍陰招的是誰,沒有人知道。起初他們猜測是聶許,後來證明不是。至今無解。總之,此類事件造成的影響是,白浔長期保持單身。
“我對你沒有非分之想,一絲都沒有!”又被瞪了一眼,方可補充,“對葉然也沒有。”
懵懂青澀的少年,因為校霸的突然示愛而震驚焦躁,慌不擇路,便想借着和女孩子相處來确定取向很大衆,于是在人群裡尋找目标。
方可的情書非常差勁,抄了許多歌詞,還讓葉然一眼找出了兩處成語使用錯誤,表白更加差勁。
“和我處對象呗!以後,咱倆一起上下學,一起寫作業,周末一起去看電影或者壓馬路。想做什麼,你挑,我奉陪!”
表情不夠真切,台詞是抄襲校霸的,還說得磕磕巴巴,遠沒有聶許那種霸道撩人的感覺。
“我也沒想到葉然會答應。”
冷靜下來後,方可百思不得其解,以他反常的調性,葉然竟然連一絲懷疑都沒有,真奇怪。
“好啊。”
那天,葉然靜靜聽完,甜甜一笑,笑容溫柔而純淨。
一個月後,當他下定決心終止了這份荒唐,腦海中總是浮現出那個笑容。
她那樣單純,那樣信任他,看他時,總是笑盈盈的,眼裡盡是真誠的喜悅。而他......
愧疚與懊悔輪番轟炸,讓他喘不過氣來。
必須補償葉然!盡一切力量,撫平她心裡的創傷。他做好了決定。
“非分之想。”白浔笑了笑,“得虧你沒有,要不然,小命不保。”
高一開始,她和葉然的競争更加激烈,關系也形同陌路。
直到方可狗急跳牆地把葉然拽入泥潭,她才猛然意識到,任何人和葉然出雙入對,都令她抓狂。方可也不例外。
她想搞破壞,但沒有理由。
方可為人正直,溫和帥氣,挑不出毛病。
而葉然,她成績優異,溫文爾雅,至少在外人面前一向如此,還漂亮。她堪稱完美。或者說,她那些微不足道的缺點,在傲人的才華、智慧與美麗面前,壓根不值一提。
正如同學們議論的那樣,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青梅竹馬,情比金堅!
她不肯苟同。堅決不行!
得想個法子扭轉局勢。她想,再這樣下去,要出大亂子。不是青梅竹馬的那對,是她自己!
每次看到方可伸出豬蹄,而葉然輕輕握住時,她幾乎要咆哮:“松開!他沒有洗手,太髒了,離他遠一點!”然後舉起喇叭宣告,“你們不合适!趕緊分手!再不要攪和到一起!”
她想剁了方可的豬蹄!
然而,人前張狂霸氣的她,此刻卻隻能轉頭看向别處。
眼不見為淨,眼不見為淨......她在心裡一遍遍默念。
一個月來,她絞盡腦汁,還是找不到突破口。
難道就這樣算了?放任他倆肆無忌憚地發展下去?說好的永遠不分開呢?怎麼轉眼就有了第三者?
正當她寝食難安的時候,方可自己送上門來。
“有件事我得跟你商量一下。”方可可憐兮兮地說,“我隻能找你,你得幫我拿個主意。”
“怎麼不去找你女朋友?”
“就是關于她。”
等到方可愁眉苦臉地講完心路曆程,她震驚了片刻,便興奮得快要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