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天邊被染成橘黃色,笨重的牛車仿佛追着太陽跑在滿是塵土的鄉間小路上,車輪碾過泥土,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
趙樂言躺在自己的新坐騎上,枕着新買的布料,眯着眼享受落日的餘晖。牛車與一抹月白色的身影擦身而過,林若谷視線一掃,兩人都沒有在意。
深深吸了一口氣,聞到了牛糞的味道,趙樂言皺了皺鼻子,擡手将牛車上新買的吃食遮住,生怕被牛糞味污染了。
一陣微風吹散了難聞的氣味,将他額頭的碎發也吹得淩亂了些,趙樂言勾起嘴角露出惬意的笑,他拍了拍身邊的空位,“小高,你也來享受一下秋日的午後呀!”
林若谷掃了眼被陽光鍍上一層金邊的哥兒,坐直了身子,手握緊了缰繩,“你新買的牛認識回家的路嗎?”
“嗷,那你還是好好開車吧。”趙樂言睫毛顫了顫,又閉上了眼睛。
少年停止了碎語,整個世界也跟着沉寂了下來。林若谷神色肅穆地注視着前方,眼神跟着顫動的牛耳朵晃動,思緒卻還停留在哥兒着急向人反駁,劃清他兩之間界限的時候。
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牛鞭,心裡莫名的湧起一抹煩躁。
醫館的大夫是無關緊要的過客,所以不解釋。
陳千雪這裡卻拼命解釋,他是很重要的人嗎?據林若谷所知,他們也不過是上次集市的一面之緣。就給他送東送西,還送他們一幅畫!
也不過是一幅畫,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山洞裡有半面岩壁的畫呢。
然而林若谷越想越覺得煩躁,他甚至忍不住想将旁邊的哥兒搖醒,問問他到底什麼意思,是不是故意忽冷忽熱的拿捏他。不過這樣未免太掉價了,他可不是任這麼一個哥兒擺弄的人。
突然,一張被疊成方塊的宣紙出現在他眼底。林若谷愣了一下接過。
一個腦門頂着小貓面具的二頭身小人縮在角落,手裡捧着不知道什麼東西,嘴巴一圈點了幾個墨點,像極了偷吃的饞貓。
在他身前一個明顯高大幾分的小人守護着他,手裡拿着趙樂言的彈弓武器做進攻狀,不難看出這個高大威武的小人有七八分像趙樂言。
這可惡的小哥兒,竟然将自己畫的這般狼狽!不過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吧,當時林若谷背對着他隻顧埋頭苦吃,根本不知道趙樂言是不是真的這般英勇。
不過……看着他還是很幹瘦的臉,林若谷強行壓住嘴角,“你什麼時候畫的?”
趙樂言曲起一邊的腿,輕描淡寫道:“就剛剛在繡坊啊,别的朋友有的,我們小高當然也要有~”
林若谷耳根一紅,可惡的小哥兒!總是趁着獨處時肆無忌憚撩撥他,好不矜持!
他小心翼翼地将宣紙折好收進了懷裡。側過頭少年還在愉悅的撐起一條腿搖晃。
少年輕松的情緒相當有感染力,林若谷趕牛車的動作都輕快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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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滿買牛了!”
“哇,他哪來的錢啊?是那個男人給他買的嗎?”
“别瞎說,瘦猴他們不是說了是污蔑。事關哥兒清譽,還是不要提了。”
景下村不富裕,村子裡養牛的也沒幾個,大多都是些雞鴨,連柱子叔的驢回回進城都是負重前行。驟然多了頭牛,還是這兩日鬧是非的哥兒買的,讓所有人都稀奇不已,一路從村頭跟到了村尾。
為了避嫌,林若谷提前下了車。趙樂言喜滋滋的架着牛車一路威風的進了村。
趙全和吳三娘看見牛車眼睛都快瞪出來了,趙老太太笑的眼睛都眯起來了,“乖孫兒啊,這牛車哪來的呀?正巧你春哥要回來了,這牛車以後接送他到縣裡多方便的。”
趙樂言撇撇嘴,揮着鞭将牛趕進了自家院子。
劉村醫看着消失一天的林若谷,氣不打一處來,“你怎麼又回來了?”
他這裡又不是什麼逆旅客棧,怎麼就突然被纏上了。
昨天夜裡,這人灰頭土臉突然翻牆進了他家院子,瞧那一身灰不知道翻了多少家牆,可把孤身一人的老頭吓了一跳,好在他認出這是山裡那人,這才沒叫出聲來。
好好個漢子見不得人,天天縮山裡吃哥兒軟飯,還大晚上跑到他家裡來打聽哥兒家在哪,若不是看在他确實沒什麼壞心思的份上,自己早把他打出去了。
林若谷對老頭的惡劣太多也不在意,他看着正分揀藥材的村醫,突然開口,“老頭兒,我留在這裡與你作伴吧。”
林若谷覺得自己的身份成謎,丢了什麼東西在這山裡的未可知。聽那幾個穿甲衣的士兵說如今靖州到處都是尋人的,萬一尋的是他那外面豈不是很不安全?
如今景陽縣已經被查過,還是安全的。他可以在這裡等他恢複記憶之後再做決定。
更何況,那哥兒看起來很舍不得他的樣子。
村醫一挑眉,“你莫名其妙來我們村子,我沒舉報你都是好的,你還敢提要求?”
林若谷點了點頭,“你是個好人。”從他三番兩次去山上幫自己看病就能看得出來,也正因為如此,昨夜他才敢撒謊說讓他作證。
“好人就被活該被你纏上?就跟滿哥兒似的?”村醫吹胡子瞪眼。
林若谷聽這話頓時不樂意了,明明是那哥兒先纏的他,舉止輕浮,各種獻殷勤,今日還送他此等信物訂情。不過這等夫夫私密事也沒必要說給這無知老頭。
他轉而繼續道:“左右你兒子常年不在,我就在此處與你作伴不好嗎?”
村醫輕哼一聲,“是與我作伴還是另有所圖?你這種越俊的男人越會騙人,我可不像那傻哥兒能白養你。”
林若谷背着手嘴硬道:“我連記憶都沒有都騙你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