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石畫屏的聲音尖銳,在喧鬧的學堂顯得極其突兀,他的額頭青筋暴起,眼中布滿血絲,“再比一場,對,再比一場。我不可能輸給這種野路子,不可能。”
“對對對,再比一場,這次不算。”金老闆撸起袖子,攔住幾人。
石畫屏的樣子已經有些癫狂,他突然撲了過來,“你不是擅長畫人嗎?就比這個!我要畫送子天王、畫鐘馗捉鬼、畫仕女圖,你來和我比!”
這樣的人趙樂言并不是沒有見過,半生癡迷此道,卻在自己擅長的領域輸給了自己瞧不上的人,很多人都接受不了。
不過現代賽場上攝像頭太多,大多數人都得裝着,回酒店再發瘋,趙樂言對這種人一般人敬而遠之的,情緒不穩定指不定幹出什麼事來。
這石大師的着魔程度顯然更深,平局就氣成這樣了。
他撥開擋在他身前的豬貓二将,探出頭來,“大師,不至于吧,你也沒輸啊,平局不是挺好的,你高興,我也高興嘛。”
許風:“你看人家高興嗎?”
“算了吧石畫師,今日比這一場也都累了,早點回去休息。”
“畫屏,你着相了。”府博士也跟着勸道。
“他一個窮山惡水出來的野哥兒,跟他打平手就是在侮辱我,這投票有問題,我要求重新比!”
趙樂言内心喵喵喵,表面還保持笑嘻嘻,“比了這麼久,你不餓嗎?還要比?沒有力氣哪拿得動畫筆?要不我們先吃飯,吃完再說?”
吃完他們就開溜,趕緊逃離這是非之地!
“怎麼,你們是不是怕了?不敢再比了?許老闆,可别做縮頭烏龜了!”金老闆還在一旁煽風點火。
“這投票當然有問題,要不是依靠你的名氣和面子,單就兩幅畫來看,你怕是輸得很慘。”林若谷實事求是道,“言言,别畫了,他輸不起。”
趙樂言:“……“
哥,别人在滅火,你可少倒點油吧。
石畫屏渾身氣的發抖,抄起手中的畫具就砸向林若谷。趙樂言反手一拽,将他護到身後,火氣一下就上來了,小高細皮嫩肉的那經得起他那堆東西砸,“喂,說話就說話,動手就不對了吧。要比,好,我跟你比!”
林若谷知道趙樂言是為自己才動這麼大氣,攬過對方的肩安撫道:“言言,我沒事。”
“我知道,砸到你我肯定就先揍他了!”哥兒氣鼓鼓道。
林若谷:“那我們不跟他浪費時間了,已經午時了,你忘了說要好好吃飯的?”
“放心,很快搞定!10分鐘……不對,嗯……一刻鐘,不耽誤吃飯!”
石畫屏聽到他這副大言不慚的樣子更是覺得受了奇恥大辱。
趙樂言環顧四周,“之前規則都有你們來定,既然要比,那這次就由我來定規則。随意去畫,限時一刻鐘,如何?”
這……這怎麼可能?這麼短的時間!還不得衆人驚歎,趙樂言走到金老闆跟前道:“一天就你話多,我們輸了許家書局不能開到靖州,你輸了卻什麼損失都沒有,什麼好事都讓你占了?這一局是我與石大師的比試,與許家無關,你要押注,咱們就壓上自己的全部身家,你敢不敢?”
金老闆:“這不公平,你幾個錢?我幾個錢!”
趙樂言:“你也知道不公平?王大人,我從未聽說過這樣做生意的,這算是惡意競争,資本壟斷嗎?建議好好查查金老闆家的稅。”
最後,他走到石畫屏跟前,“石大師,畫畫之前,不如先想想自己為什麼畫畫?你畫的每一幅畫,都讓你開心嗎?”
在石畫屏愣神的功夫趙樂言已經拿起炭筆唰唰唰勾勒出輪廓,甚至他都沒怎麼看紙,手中的筆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紙上如遊龍遊走,他的目光始終鎖定在實話說那張發癫的臉上。
他用拇指抹開碳粉,在畫面中制作出令人心驚的陰影效果,接着,用指尖在紙面刮出力道白痕,畫中人眼角山洞的淚光仿佛要滴出畫面。
學堂安靜的可怕,隻有炭筆和紙張摩擦的沙沙聲,趙樂言放下畫筆時,時間還未到,他悠哉地吹去紙張上的碎屑。
石畫屏好不容易穩住心神,提起筆來,可一下筆,滿腦子都是趙樂言問他的問題。
為什麼畫畫?從他能提筆他就開始學畫,這已經成了他人生最重要的事。他的名氣、财富、尊嚴,都依靠于畫作,
“時間到!”
石畫屏晃神,落下最後一筆,是一副水墨仕女圖。
一刻鐘的時間,對别人來說是不可能完成的,但是他石畫屏,是靖州第一畫師,他有這個實力。
但眼前這幅畫,他總覺得不夠完美,但是不應該啊,在他精神緊繃的狀态下,他畫出了最好的一幅仕女圖。
可是當他用盡全身力量畫完之後,卻發現對手已經在跟貓臉男人說說笑笑,好像這場賽事從頭到尾最在意的,隻有自己一個人。
趙樂言的畫被優先轉向衆人,一陣倒吸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紙上赫然是石畫屏癫狂的模樣,瞪大的雙眼布滿血絲,嘴巴不自然地彎起,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哭。
最絕的是握着兼毫筆的指節發白,仿佛能聽到“咯吱”聲。
“真的能把人畫的如同照鏡子?”
“妙,太妙了!就是專門給犯人畫肖像的畫師,也畫不出這麼像的圖。”
“這就是鬼臉畫師嗎?果然傳神!”
“你看那滴淚,像極了滴落在水面的水珠,這是怎麼做到的?!”
“你、你竟敢如此醜化我!”石畫屏渾身氣到發抖。
“醜化?”趙樂言歪着頭,“我畫的就是你剛才的樣子啊。”他指着畫中人的眼睛,“看,這裡的光。你在害怕,在生氣。怕自己畫的不夠好,怕自己被超越,怕輸給——我這種人,不是嗎?”
石畫屏如遭雷劈,手中的兼毫筆“啪”掉在地上,他踉跄着湊近那副畫,仿佛第一次認識自己。
“我想将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親手記錄下來,于是我學了畫畫。所以我所畫的每一幅畫,都是開心的。你呢?”趙樂言将這副石畫屏的畫像送到他手裡。
他顫抖着伸手想摸畫上的自己,又在即将觸碰的時候收回手。
在發覺衆人想看他那幅作品時,猛然撕碎了那幅最完美的隻要打出他的名号就價值百兩的仕女圖。
不,那并不完美,那是空洞的,沒有靈魂的仕女。
他畫的時候在想什麼?
他将視線移到他之前的畫作上。
隻在上面看到了對赢的渴望,對金錢的渴望。
石畫屏突然大笑出聲,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趙小哥兒……哦不,趙畫師,你這幅畫,可否讓本官再仔細看看?”王司戶道。
“抱歉,這幅畫已經送給石大師了。”趙樂言暗自瞪了一眼許風,說好的不露真名呢。
“趙大師,您這是怎麼畫的?能教教我嗎?”
“趙大師,能幫我也畫一幅啊?”
“趙大師,您之前那幅畫賣嗎,多少銀子我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