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順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目光死死釘在蘇彥清臉上。
蘇彥清緩緩道:“花掌櫃……她命大,并未當場斃命。那一擊雖重,卻偏了幾分,顱腦損傷,至今仍昏迷不醒,宛若活死人一般躺在榻上。”
“什麼?!”盧順如遭雷擊,身體劇烈地一晃,仿佛腳下堅固的石闆瞬間化為了流沙。那張保養得宜、布滿歲月溝壑的老臉,在搖曳的昏暗燈火下,血色瞬間褪得幹幹淨淨,慘白如蒙塵的宣紙,連嘴唇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哆嗦。
蘇彥清仔細觀察着盧順的反應,繼續用那平緩卻字字誅心的語調說着:“不過盧管家放心,隻要悉心調治,假以時日,花掌櫃未必沒有蘇醒的可能……”他意味深長地拖長了尾音,目光如冰冷的探針,刺入盧順劇烈震蕩的眼底深處,“到那時,誰在她身後下了毒手,又是為了何事,自然就水落石出了。”蘇彥清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如刀鋒,“盧管家你的清白,也就能真正得以昭雪了,豈非好事?”他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如同赤蛇吐信。
什麼?沒死?!隻是昏迷?!他明明……明明用了全力!那沉重堅硬的紫檀木梭砸下去時那沉悶的骨裂聲,他記得清清楚楚!他盧順替主家處理“麻煩”多年,手上從未失過準頭,更未留過活口!這次怎麼會……失手了?!
“不可能……不可能失手的……我……”極度驚駭之下,一句破碎的、帶着絕望顫音的呓語,如同毒蛇出洞,猛地從他牙縫裡擠了出來。話一出口,盧順才如大夢初醒,意識到自己吐露了什麼。他猛地擡頭,撞上蘇彥清那雙洞悉一切、寒光凜冽的眼眸。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直沖天靈蓋!他渾身篩糠般劇烈顫抖起來,後面的話硬生生卡在喉嚨裡,隻剩下牙齒咯咯作響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我……小人……”他喉嚨發緊,聲音幹澀嘶啞,完全失了方寸。
蘇彥清将他的失态盡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卻恢複了公事公辦的平淡:“看來盧管家對此事也深感震驚。罷了,今日便到此為止。你且回府吧,若有需要,本官随時會再傳喚你。記住,近期莫要離開京城,随時聽候傳喚。”
盧順如同被赦免的死囚,渾渾噩噩地行了禮,腳步虛浮地被皂隸帶了出去。跨出大理寺那威嚴高聳的門檻時,外面街道上喧嚣的人聲才将他從巨大的恐懼中稍稍拉回現實。他猛地吸了一口微涼的空氣,回頭望了一眼那黑洞洞的大門,眼中掠過一絲狠戾與決絕——不行,花蓉必須死!她絕不能醒過來!
“跟上他,盯緊了!有任何異動,立刻來報!”蘇彥清對着陰影中一個毫不起眼的便衣差役低聲吩咐道。那差役如鬼魅般無聲地點點頭,迅速融入漸濃的夜色中。
蘇彥清撫過腰間繡囊,提起案上筆,寫了幾行字,随即朝守在門口的陳聘喚了一聲。
“大人有何吩咐?” 陳聘應聲上前。
“去查查席春閣那位茹姑娘。” 蘇彥清将寫就的紙條随手遞過,“看她何時進的臨安城,祖籍何處。”
“茹——夢——光……” 陳聘念着名字,擡眼看向蘇彥清,“大人莫非……疑心她?”
蘇彥清搖搖頭,故作漫不經心,“查查罷了,查查而已。”
垂眸間,蘇彥清瞥見案頭書函,旋即展信細觀,隻見其上赫然數字:“請大人明日速歸蘇府,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