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對皇帝心思揣摩清楚的裴故這次卻恍若沒聽到,他還是那副溫潤君子模樣,眉眼卻不自覺帶上銳氣,言語間也透露出幾分勢在必得:
“承皇上錯愛,但臣此番,不求功名利祿。”
“愛卿的意思是?”
“家中祖母一直催得緊,想讓臣同父親一般早早成家。隻是微臣求不得這緣分,隻能求皇上拟一道聖旨給臣,望那女子肯給幾分薄面,嫁予臣為妻。”
皇帝這回是真笑不出來了,他看着裴故那雙鋒芒畢露的眼睛,又看向在他一側的謝甯玉,心中的猜測無限擴大,偏還隻能順着對方的話往下問:
“這女子是?”
裴故頭低下去,禮數周全:
“昭梧公主。”
殿内在刹那間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的視線在瞬間集中在謝甯玉身上,當事人則同樣不可置信,盯着裴故的眼神仿佛淬了毒,越發後悔剛剛沒直接把他做掉。
剛剛被罰禁閉才焉下去一點的崇祈此刻也仿若又活過來般,陰毒的眼神徑直瞪着謝甯玉,隻是這回宋少卿把她擋在身後,察覺自己不受皇帝待見後,他眼勁增長不少,隻眼中那幾分不可置信能再少些,或許會更顯得他遇事波瀾不驚。
良久,還是謝甯玉自己向前一步,石榴裙的裙擺在殿内的花樣上蕩出漣漪,有一角悄然落到裴故的雲紋靴前。
她拘着禮:“謝裴大人錯愛,隻是小女此番沒有心思去想這些,大人還是不要在小女身上浪費時間的好。”
“把時間放在公主身上,微臣不覺是一種浪費。”
裴故的回答緊随其後,他逼得近,以至謝甯玉不得不偏頭去看他,這次的對視,謝甯玉的眼中是實打實的警告。
裴故卻被她俏麗的面容勾得晃眼,回過神,依舊是氣定神閑,不緊不慢地将目光追了上去,此番心理戰,竟是誰也不讓誰。
皇帝頭疼地看着眼前這一幕,他想着,自己約莫還是老了,以至這些男女之間的感情事竟是半點插不進去。
一邊是極得他心的少年英才,一邊又是他剛剛才幫着退了婚的異姓公主,駁了哪個面子都不好。
皇帝揉了揉眉心,許是今日不宜辦宴,才有這群人接二連三地來給自己添堵。
眼看着離原定的開宴時間已過去半個時辰,他歎口氣,到底決定打個哈哈掩過去:
“昭梧既不願,裴愛卿斷然也沒有強人所難的道理。不若待說服她之後,再來同朕讨這個旨意。”
謝甯玉聞言松了口氣,反觀裴故,被拒卻不見絲毫愧意,恭敬行了禮:
“如此,倒是微臣唐突,還請皇上和昭梧公主見諒。”
皇帝這回是再懶得看,揮了揮手讓他們都出去。
崇祈惡狠狠刨了謝甯玉一眼,跟着便快走出宮,宋少卿則站在原地猶豫一陣,眼神在謝甯玉和一旁的裴故身上來回晃蕩,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去追已經跑出去的崇祈。
謝甯玉不想搭理身後那人,快步走出宮,七繞八轉到遠處的回廊,身後的腳步聲卻依舊不緊不慢地跟着。
再忍不了。
謝甯玉果斷回身抽刃,将男子抵在角落的石柱前,小巧的匕首緊貼男子的喉結,裙帶糾葛,玉蘭香在一瞬間便将謝甯玉全身包裹。
“你有完沒完?”
她咬着牙問。
裴故輕笑出聲,氣質也不似剛剛清冷,反而多了幾分慵懶,挺直的身段在一瞬間洩氣,以至脖頸往刀口送了幾分,擦出血痕。
“裝夠了?”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調笑,溫熱的氣息打在謝甯玉面上,引來下意識的瑟縮。
她沒有退卻,眼色反倒是冷了幾分:
“這話怎麼不問問裴大人自己,剛剛在皇上面前可裝夠了。”
“你怎麼知道我那些話是裝的?”
“不是裝的豈不是更惡心。”
謝甯玉收回刀警告。
“下次再撞上來,我保不齊真的會考慮殺了你。”
“你舍得?”
“你想試試?”
“确有此意,昭梧公主要成全微臣嘛?”
裴故笑得溫和,但謝甯玉離得近,把他眼底的晦暗看得一清二楚。
她後退一步,往前逼的反倒是裴故,兩人越靠越近,在裴故将要壓下來的瞬間,謝甯玉再次掏出了匕首。
這一次,她很清楚地看見對方眼底一閃而過的受傷,可等再反應過來時,裴故已經拉遠距離,她手裡則多了個質地冰涼的玉佩。
“定北侯府跟裴府離得近,若有事,找我便是。”
說完,男子便不再逗留,徑直向太和殿走去。
徒留謝甯玉還站在原地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