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醫院的時候,搶救室門口已經等了好幾個人,俞榆大多都認識,是黎峥的戰友。
牆角的陰影裡陷進去個人,黎琛虛靠在無障礙扶手上,垂眸盯着發亮的鞋尖,見她來了也隻是微擡眼皮。
俞榆左右環視一圈,并沒有發現黎之瀾的身影。但她沒去找,而是走到旁邊的座位上等着。
想必他是有事。
約莫又過了半個小時,搶救室的燈終于熄了。
“搶救還算及時,兩個小時内沒醒再過來找我。”醫生出來交代完一些注意事項,轉身又進去了。
還好還好。
俞榆擰着的心一松,像是失去全身力氣般往後退了退,一隻有力的手掌扶上她的腰。看清是誰後,不動聲色的岔開。
“沒事了就好。”
“估計是老俞在下面給阿铮祈福呢。”
“小榆來了也好,能給阿琛搭把手。”
“那什麼,我們就先走了,醒了一定要給我們打電話哈。”
他們是推了工作趕來的,得知沒事,也紛紛要走。拍拍黎琛的肩,又朝俞榆颔首。
人一走,這裡隻剩下他們兩人,還有黎琛的助理。許是覺得氣氛不對,助理非常有眼力見的說去送送戰友們。
這時,護士将黎峥推了出來,白色的床褥裡躺着白色的人。明明年紀剛過半白,卻像是步入耄耋之年。
瞥見光溜溜的頭顱,俞榆心尖一顫,酸得有些澀。
上一次見他還是今年的春節,那時他也瘦,但沒有這麼瘦。
“我來吧。”
黎琛和護士一起将床推去了樓上的高級病房,三室兩廳,茶幾放着疊好的報紙,上面還有架老花鏡。
在高度現代化的今天,黎峥一直保留着看報紙的習慣。
俞榆看見餐桌上打開的飯盒,摸了下溫度,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應該也不能吃了。
黎峥安穩的躺在卧室裡,男人起身倒了杯水。
透亮的玻璃窗外突然閃過一道蛛絲網似的閃電,緊接着滾滾悶雷。狂風将窗邊的紗窗吹起,數根雨針落了進來。
俞榆見狀,趕緊過去關上,将窗簾理了理。視線掃到樓下,蓦地看見路燈下坐着一個人,旁邊是熟悉的行李箱。
她說:“有傘嗎?”
黎琛疑惑盯她一眼,“門後。”
“粥還是三明治?”
黎琛開口要拒絕,卻看見她眉心微皺:“你腸胃不好,别到時候黎叔叔好了,你身體卻垮了。”
“三明治吧。”方便。
……
雨下得很急。
黎之瀾坐在路邊,将頭靠在環在一起的雙臂上,眼睛眨也不眨,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任憑冰涼的雨水沖洗着自己。
一輛黑色奧迪飛速開過,激起大片水花,可意料之中的泥濘并沒濺到他身上。
他睜眼往上看,對上俞榆黑溜溜的眼珠,又很快收回視線。
“不是說想我嗎?怎麼到了又不說話?”
俞榆蹲下來,視線與他齊平,柔聲道:“回去吧,會着涼的。”
黎之瀾咬着唇,将頭埋得更低,不肯說話。
一把黑色的大傘立着,将雨幕和燈光隔絕開。俞榆蹲在他面前,兩人緊緊靠着,能感受到對方散發的熱氣。
傘沿的雨珠連成線,包裹着裡面,像是地上長出來的巨型蘑菇。
她就那麼安靜地盯着他,時間,仿佛有片刻的靜止。
他的金毛卷不再被打濕,結痂的傷疤被雨沖出,裸露在外。寬大的上衣因為趴着的動作,後背一空,隐隐約約能看見些暗沉。
昨天lakas的話在她腦子不斷循環,那些照片也像是着了魔一般輪播。
面前的黎之瀾突然擡頭,輕輕吸了下鼻頭,眼角微紅,眸中浮現出一絲委屈又可憐的霧氣。
對上他的眼,俞榆察不可覺的微縮瞳孔,無意識的伸出手,想觸碰他泛紅的疤痕。
有什麼東西長出來了,像是藤蔓纏繞般,掴住她的心。
猛然間,她被緊緊抱住。
男人低沉的嗓音萦繞在她耳邊,兩人身體相貼,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
俞榆的手轉而輕拍他的背,輕聲念道:“沒事,我在。”
“姑姑……嗚嗚嗚……”黎之瀾将頭埋在她的頸窩,甕聲甕氣,“父母不要我了,我害怕爺爺也對我撒手不管。”
“不會的,至少,還有我呢。”
一陣頭腦風暴,她在想法子安慰面前的委屈小狗。
黎之瀾突然坐起來,雙手按住俞榆的肩膀,黯淡的眸子亮了下,“你,是什麼意思?”
俞榆抿唇不語,她将口袋裡的金豬手串拿出來,扣在男人手腕,像是落了一道鎖。
“送你就是送你,不用……”
話沒說完,唇上一涼,隻是片刻就挪開。
盯着那嫣紅的唇瓣,黎之瀾忍不住,也不想忍。在他的意識裡,俞榆已經答應他了。
見她還在愣神,他出聲提醒,“姑姑這是,同意陪我了嗎?”
在一起,生生世世。
黎之瀾說得很隐晦,但他知道俞榆懂他的意思。
……
俞榆是和黎之瀾一起進的病房。
黎琛眼皮上掀,一眼就看見他倆交握在一起的手,顧忌到床上的人,輕咳了幾聲。
“誰來了?”黎峥氣還很虛,看樣子剛醒不久。
“俞榆和黎之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