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緊的手腕隐約可見血管脈絡,圓領口松弛舒張,鎖骨起伏若隐若現。
如果不是問句聽起來命令感十足,蕭雨眠都要以為他不是初見時那位氣場迫人的小叔叔,隻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青春男大。
江辭舟不常提問,少數幾次提問也不像求教,像數學教授面試考生。
那時候蕭雨眠想象力貧乏,隻覺得屎難吃錢難賺,開出的補課費高昂所以學生難搞合情合理。
根本猜不到,他親愛的學生早就是M大數學系客座教授的入門弟子,他講的哪些内容,江辭舟全都會。
蕭雨眠低頭寫字時常有種被審視的感覺,偶爾擡眼,正對上江辭舟的目光。
江辭舟面不改色,筆尖點了點草稿紙,“這裡,沒聽懂。”
蕭雨眠隻得傾身過去,細看他手邊的那張紙。若有似無的注視感拂過後頸,窗外下起毛毛細雨,滴答滴答,落地無痕。
他一時分不清,江辭舟到底是聽課,還是借由聽課觀賞老師。
有一回蕭雨眠趴在書桌睡着了,夢見變成一隻小鹿,看不見的獵槍在暗處瞄準,他撒開蹄子奔逃,到了一處崖壁,身後沙沙作響,漆黑槍管撥開枝葉。
蕭雨眠驚醒,漆黑的瞳孔盯着他。
江辭舟趴在旁邊,臉正對着蕭雨眠,眼睛一眨不眨,幽深不見底,泛着金屬的冷光。
蕭雨眠條件反射地直起腰,足蹬地面,凳子滑遠一段距離,"你又在看什麼?"
江辭舟看看兩人之間的距離,又看看戒備的蕭雨眠,歪了歪頭,露出困惑不解的神色,薄削的唇開啟——
“媽,我給您洗腳!”
吆喝穿門而入,蕭雨眠目光茫然,轉向陳舊的房門。
門外,一陣乒乒乓乓過去,隐隐響起水聲。
超大嗓門又開始了,“媽,水溫怎麼樣,燙不燙腳?”
“您别動,我給您按按腳,您坐穩了,我手勁兒大,不舒服您就直說。”
“澤兒,你小點兒聲!哎呀,一會兒鄰居要說你。”
“說我孝順還是說您有兒子疼啊,他們聽見也好,我們做事光明正大,學不會捏嗓子嚼舌根。”
整個樓層就他們一戶還亮着燈,房子裡一個主演一個搞不清狀況的陪演,觀衆是誰不言而喻。
十幾分鐘後門縫的光亮熄滅,門闆裝模作樣響了幾下。
蕭雨眠:“門沒鎖你又不是不知道。"
這事兒蕭澤當然清楚,有一回債主雇了幾個混混上門鬧事,蕭雨眠還沒放學,蕭奶奶應付不過來,隻能由他們掃蕩,蕭雨眠房門的鎖被強行撬開,衣服、書本扔得滿地都是。
蕭雨眠回來後隻剩一片狼藉,他先安撫好蕭奶奶,給蕭澤打了個電話,然後撿拾地上的東西。
等蕭澤急匆匆趕回來,蕭雨眠已經收拾妥當,幾件有腳印的他不要了,留着讓蕭澤親手扔掉。
“傷着沒有?我看看。”
“看奶奶去。”蕭雨眠揮臂掃開蕭澤,豎起半邊書本擋住臉,“我回來人已經走了,别煩我寫作業。”
蕭澤熱鍋上的螞蟻,圍着他這蜂蜜一樣的兒子轉了幾圈,“你等着,我讓那群逼崽子給你道歉!”
“回來!”蕭雨眠抛下作業追出去,蕭澤疾步如飛,很快就不見人影。
衣服又多了兩道新腳印,蕭澤走得急,沒注意到地上是誰的東西。
他沒去太久,蕭雨眠作業寫到一半,樓道吵吵嚷嚷,蕭澤扯着嗓子喊蕭奶奶開門,蕭雨眠捂住耳朵,一個鼻青臉腫的男人撲倒腳邊。
“把你對我說的話,對他再說一遍。”
男人撐起手臂,又被蕭澤一腳踩下去,隻能仰頭哭嚎:“我錯了,小祖宗,我對不起您,我再也不敢了,我賠你鎖,賠你錢,你行行好,放過我吧,我們也隻是替人追——啊!”
債字還沒說出口,蕭澤腳下使了勁兒。
小混混眼皮高腫,嘴巴也破了,說話漏風,聽不太清。他也怕蕭雨眠聽不清,張大嘴巴用盡全身力氣求饒,血沫子放射狀噴濺,蕭雨眠剛打掃好的地方又髒了。
“……出去。”
蕭澤見蕭雨眠很不舒服,隻覺兒子心太善,擡腳一踢,那人圓潤的滾出房門。
“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情,你就直接找我。”蕭澤張開手臂,想給兒子一個安慰的擁抱。
蕭雨眠閉着眼道:“你也滾出去。”
錢跟鎖蕭雨眠都不要,一間關不上門的房間,時刻提醒他走出去。
他的居住環境,擋不住任何人,蕭澤輕輕一推,門敞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