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慎:“……”
他不過就是把人叫過去問了下工作,有這麼可怕嗎?
徐子慎轉頭想想,整了整衣衫領子,努力放松嘴角肌肉,畢竟他接下來要去見未來泰山,可不能一臉兇相地上門。
昨天他像個變态一樣尾随寶珠回家,終于把薛家的情況打探清楚了。
好消息是,十年過去了,寶珠沒有嫁人,真的還在等他。
壞消息是,寶珠一家人過得很不好,甚至相較起從前的徐家還要再差。
他以為自己終于努力遊到了寶珠所在的那層水裡了,結果她還是不在。
天色逐漸昏黃起來,徐子慎趕着天光,提着東西上了薛家。
遠遠地見了壓着石闆的茅草屋頂,歎了口氣——還樂呵呵地和朋友說搬了新家,根本就是一間破草屋,連個像樣的廚房都沒有,甚至風一吹屋頂就沒了。
寶珠半夜還在爬上爬下地忙活,要不是怕給人知道,堂堂刺史大人居然猥瑣地在躲在小巷裡看老婆,早就跳出來把他們帶回府了。
寶珠不在,他那長成翩翩少年郎的小舅子隔着柴門跟他對望:“你好像有點眼熟。”
徐子慎咳嗽兩聲,斟酌了一下這個言辭之間的裝逼程度。
“是我,小舅子。”
薛碧時露出見到鬼的表情,問:“你來幹什麼?”
徐子慎把自己提着的山參蟲草展示給他看:“我來拜訪一下……”
又斟酌了一下稱呼:“……世叔。”
本來想說嶽父的,第一次上門還是矜持一些比較好。
“哦。”薛碧時看也沒看他手中的東西,接着低頭掃地,“對不住,家小,容不下您這尊大佛。”
“你小時候還騎過我這尊大佛,快開門。”
“沒有拜帖不讓進,回去吧。”
“規矩還挺多,筆墨拿來,我現場寫。”
“家父年輕時讀書太多,害了怪病,見不得徐字、子字和慎字。敢問兄台,名字裡有沒有帶這三個字?”
“……”
“不會都占全了吧?”薛碧時佯裝驚訝道,“那還是快些走,你這種超強病邪,感染範圍太廣了,我怕待會家父聞到味道打出門來。”
徐子慎被噎得一句話說不出來,沒再接着跟他扯犢子,決定直奔主題。
昨晚他思忖許久,覺得目前矛盾的主要方面在他泰山大人這兒。畢竟之前退親的事情鬧得太難看了,還得先上門來,哄得孟長歡開心。
至于寶珠,他們之間有一書之盟,倒是不着急。
他要選一個良辰吉日,像寶珠鐘情的那些牆頭馬上的橋段一樣,帥氣地從天而降,讓她知道自己現在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良人。
那之後的事情,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他想。
徐子慎直接推開門——這玩意真的能叫做門嗎,就是一塊漏風的木闆,隻能防得住君子。
”喂,停下!我爹不想見你!”
薛碧時諒他是兄長,還曾經給他騎過大馬,沒上手趕他,隻跟在後面嚷嚷,那樣子跟小時候黏在他姐屁股後面差不多。
徐子慎跑進正房裡頭,孟長歡披着衣服盤腿坐在床上,閉着眼睛拉二胡。
聽見動靜,孟長歡把眼睛睜開一道縫,見到是他,也沒停下手裡動作,又把眼睛阖上了。
徐子慎環顧一圈,隻有幾張竹凳子勉強能放東西。
于是把手裡東西放下,騰出雙手給孟長歡作揖行禮。
“世叔,我這次是來跟您……”
“轟出去。”孟長歡看也不看他,對薛碧時道,“再踏進來一步就打死他。”
徐子慎被小舅子抄着掃把轟出去了,連帶着山參蟲草一起。
“馬上走。”薛碧時皺着眉頭趕他,“别讓我姐看見。”
“好歹把東西收下吧,權當做我的賠禮。”徐子慎沒奈何地歎口氣。
薛碧時讓開了點身子,露出草棚子廚房。
“我家連個湯鍋都沒有,怎麼吃,幹嚼嗎?”
“……”
确實有些考慮不周了。
徐子慎想也沒想,直接解下錢袋放到柴門沿上,道:“這點錢先拿着用,如果不夠的話,我……”
啪一下,錢袋被猛地丢出來,砸到他身上。
薛碧時的眼神燃着怒火,恨聲道:“我家是窮,但不是乞丐!我們有手有腳會自己賺錢,不需要你作踐人的善心。請走,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徐子慎一時不防,被砸得愣住了。
砸到他身上的錢袋跌到地上,大大小小的銀子,如珍珠般滾落一地。
曾幾何時,他也曾因薛寶珠的饋贈而覺得無措,覺得憤懑,與方才的薛碧時如出一轍,防備地豎起渾身的刺。
刺的作用不是為了紮傷敵人,而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尊嚴。
而今不過區區十年,他就把這些給忘得一幹二淨。
忘了曾經因受施而感受到的屈辱,忘了金錢是何等邪惡的東西,忘了那些看似大方的善意施舍,是如何能夠随随便便地刺傷一個人的自尊,輕賤一個人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