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有李季景啊!
展令文心中豁然開朗。若得那人相助,什麼樣的資源拿不到手?區區一個季榕而已,當祖宗養着又有什麼難的。
咖啡杯中的微苦液體順着食道熨帖着全身,展令文權衡片刻,擡起頭時妝容精緻的臉上已換上真誠神色:“你這樣的身份和背景,解約再簡單不過,根本不需要準備什麼材料。”她将“合同”放到桌上推回季榕面前,嘴角揚起職業微笑,“但九合真的是家不錯的公司,我還是勸你慎重做決定。如果你真的離開九合,我答應跟你一起走。”
前面的那些根本都不重要,季榕一直在等的是最後一句。她琥珀色的瞳仁瞬間被點亮,轉頭又問一旁正往嘴裡塞馬卡龍的小方,“你呢?”
“啊,我?”粉色糖霜粘在她的嘴角,小方粗魯地揚起手背抹掉:“我當然是跟着你啊!”這麼大方的善财童子,錯過了可就再碰不上了。
“那可太好了!”季榕開心地拍了下手,左腕上的玉石珠串叮叮當當響成一片,“現在再搞定她就好啦!”
·
傍晚時分,季榕給媽媽打了電話。
“我是小榕。”
電話裡很安靜,背景音有隐約的紙張翻動聲。她聽得媽媽用德語給助理說了句“把并購案推遲”,片刻後,聽筒傳來刻意放柔的嗓音:“小榕,有什麼事?”
她的行事風格向來雷厲,沒有客套的感情交流環節,直奔主題。季榕努力掩藏起自己的失望,開門見山地說:“我想跟九合解約。”
“好啊!”鋼筆尖在紙上劃過的粗粝摩擦聲順着信号傳進她的耳中,媽媽想也不想回答。
“你不問為什麼嗎?”季榕站在落地窗前,指甲用力摳着封窗的玻璃膠問。
電話的聲音陡然一沉,瞬間帶了隐怒的威勢:“姜媛欺負你了?”
“沒有,姜姨對我很好。”她急忙那裡濕巾擦拭手指,白色的碎屑卻已經卡進了指甲縫裡,“我想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把晏随簽過來。”
這些于她看了不過都是小事兒。聽筒傳來翻閱文件的沙沙聲:“你想做什麼都可以。”接着又問,“零花錢還夠不夠?”
“夠。”季榕說完頓了一頓,食指在玻璃上劃出無意義的線條,“我都好久沒有跟你見面了,下一次能一起照張照片嗎?”
“當然可以啊!”她笑着回答,背景音裡傳來微弱的開門聲,“下周三海陽論壇的媒體合影,我讓秘書給你留第一排位置?”
“不要大合照!”季榕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指節叩在鋼化玻璃上發出悶響,“隻有我們兩個,媽媽和女兒。”
“小榕……”這一次,電話裡的聲音充滿了歉意。
二十多年了,季榕對這種語氣再熟悉不過。
算了。
季榕鼻子一酸,順勢抽動了兩下,硬生生把眼淚憋回去。
沉默讓對方難得心軟,呼吸凝滞了一下。椅子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高跟鞋敲擊着地闆發出脆響,她在辦公室裡轉了兩圈,試着在電話裡商量:“等我回了海陽就去看你,好不好?”
季榕咬着嘴唇狠下心說:“下次吧!劇組要殺青了,可能會很忙。”
“對不起……”
她從前聽過太多的對不起——來不了家長會,來不了醫院,來不了海陽。太多次的爽約,其實早已經習慣。
“沒事兒!”季榕态度恹恹地蜷進懶人沙發,“你去忙吧!我先挂了。”
“再給我點兒時間,以後一定好好陪你。”
這樣的承諾她已經聽了二十多年,早就不當真了。季榕兀自笑笑:“好的。再見!”
“再見!”
電話挂斷時沒有絲毫猶豫,手機裡傳出“嘟嘟”盲音,片刻後恢複到了鎖屏壁紙。
季榕擡起頭來看着窗外闌珊的夜色,落地窗映出她抱膝獨坐的剪影。
中央空調開着,室溫常年控制在26度,她卻仍舊不可控制地感到寒冷。她把臉埋進膝蓋,珠串從腕上滑落到臂肘,露出了皮膚上被刻意遮擋的紅色生命樹。
手機“叮”地一聲有信息進入,季榕拿起來看了一眼,是瑞士銀行的入賬通知。1後面的那堆0數得人眼暈,她卻沒有打開來看的興緻。
微信收到了新消息:零花錢給你打過去了,每天都要開心。
可是,我不想要錢,隻想要你。
季榕在回複框裡打下“收到了”三個字,清空信息後指尖懸在姜媛的對話框上方良久,終于發送——
【姜姨,明天在公司嗎?我有事情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