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合文化的總部位于海都市中心最高的那棟摩天大樓。玻璃圍牆包裹着鋼筋水泥的建築,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鏡面将雲絮切割成塊狀,訴說着資本支撐下娛樂圈的堆金積玉,不怪乎逐夢之人前赴後繼。
整整四層的辦公區域被工作人員塞得滿滿當當。西側透明會議室裡經紀人正對着行程表眉頭緊鎖,東區公關部鍵盤敲擊聲如驟雨急落,法務部厚重的木門後傳來打印機吃紙的嗡鳴。他們分工不同,上班時間不同,服務的藝人也不同,卻共同維持着九合文化這個明星制造廠的正常運轉。
今日天氣晴朗,氣溫7-18度,微風。翻一翻黃曆,宜安葬,宜祭祀,宜出行,本應是諸事順利、萬事皆宜的美好一天。
總裁辦内,薄紗似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滿室内,将空氣裡漂浮的微塵鍍成了金粉。
姜總穿着一身銀灰色的修身西裝坐在巨大的辦公桌後,珍珠貝母袖扣随着她端咖啡的動作折射出五光十色的虹彩。這位年過五旬的女強人依舊保持着超模的體态,優雅地嘬了一口杯中的咖啡,擡起頭和顔悅色的看着對面青春貌美的季榕,默歎一句果然歲月不饒人。
“榕榕,你今天找我有事?”
“姜姨,”季榕像個小學生一樣在她面前端端正正坐好,認認真真地說,“我要解約。”
“咳咳咳。”剛剛喝下去的咖啡原封不動又從鼻子裡嗆了出來,褐色液體濺滿了她的月牙色真絲襯衫。
“姜姨,您沒事兒吧?”季榕吓了一跳,趕忙起來站到她旁邊,側彎了腰幫她拍背順氣,随手抽了一大把紙巾塞進了她的手裡。
“沒,沒事兒。”姜總臉色慘白,手忙腳亂地接過紙巾胡亂一擦。她哆哆嗦嗦拉開右手第三個雕花抽屜,翻出那瓶快要過期的速效救心丸倒出一把,直接全都按在了舌頭底下。
冰涼麻苦的中藥刺激着口腔黏膜,心髒的麻痹悶堵感逐漸消失,姜總長長舒了口氣,僵硬的扯了個笑容确認:“好孩子,你剛剛說什麼?”
季榕眼中的擔憂之意不減,忖度着這種時候談及解約話題是否合适。然時不我待,留給晏随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她一咬牙,狠着心重複:“我說我要解約。”
呵,呵呵。
姜總暗道一聲“完了”,雙手捂住胸口貼在桌子上,心梗的感覺又回來了。果然風水什麼的都是封建迷信,說好的今日大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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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秦,給我拿桶爆米花進來。”姜總按下座機上的秘書鍵下達了個莫名其妙的指令,拉着季榕的手去會客沙發上坐下,雙手緊緊包裹住她的手,擺好了促膝長談的架勢。
“榕榕,遇到什麼難事兒了?給姜姨說說。”姜總浸淫娛樂圈日久,最知道裡面的心酸苦楚。雖然直覺季榕從沒體會過,但說不定呢?
秦秘書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抱着一桶爆米花進來,姜總順勢接過塞進季榕的懷裡,臉上是長輩親朋般的親切與和藹:“我記得你最愛吃爆米花了,來。”
季榕低頭盯着金燦燦的爆米花,欲言又止。這玩意兒塞牙還卡喉嚨,她是真的不怎麼喜歡,從前是因為大人們都在說話她插不上嘴才不得不吃着打發時間。
但既然已經買了……季榕伸出手指勉強拈起兩粒放在嘴裡,迎着姜總殷切的目光,囫囵着嚼了嚼咽下去,客氣地笑笑說:“挺好吃,謝謝姜姨。”
“哎。”
姜總掃了下衣角站起,被季榕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又按回了沙發上:“姜姨,我要解約。”
“哦,哦哦。對。”姜總懊惱笑着拍了下額頭,“瞧我這記性。”
糊弄不過去了。她認命地往原處坐下,試探着問,“是不是展令文惹你生氣了?”
“沒有。”季榕搖了下頭,“展姐盡職盡責,對我也非常照顧。”
“哦,那就是工作太累!”姜總拍了把大腿恍然大悟,“我這就給小展打電話,工作量上給你減到最低。去國外度個假怎麼樣?歐洲?非洲?要麼東南亞?”
“也不是。”季榕回答。
“那是為什麼?”姜總明顯慌了,“起的太早?睡的太晚?工作餐不美味?床不舒服?”
季榕無語。
啊這……姜總感覺焦慮症要犯了。她一把從季榕懷裡搶過爆米花桶,狠抓了一把塞進嘴裡,皺着眉頭邊嚼邊想,難道是嫌分成太低?不應該啊……
“分成這事兒吧是這樣的。”姜總使勁把嘴裡噎着的爆米花吞下去,耐心解釋道,“行業有行業的規矩,如果給太高了吧,萬一被同行知道了不合适。要不這樣,以後九合象征性的收5%,剩下都算你自己的。”
季榕:???
“姜姨,不是錢的事兒。我想成立自己的工作室,簽下晏随。”
原來是這麼個事兒!姜總的心終于落回了胸口。
季榕是晏随粉絲這事兒她是知道的,這種不穩定因素展令文也不敢瞞她。她從前也就跟皇帝批折子那樣講求一個“知道了”,并沒把這當回事兒,畢竟二線和十八線中間隔着王母娘娘的銀河。
現下小事兒爆了雷,還好問題不大,姜總瞬間就想好了對策。
“嗐!這簡單!”姜總當即拍闆,“我這就聯系亞文把人簽過來。”
“姜姨,”季榕不為所動,“是我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