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祁的生日會是在白家投資的一家酒店,各種與白家交好的名流都在場。坦白說我不太喜歡這樣的大場面,各種光鮮亮麗的人們來來去去,讓我覺得周身緊張。秋容本是要來參加的,可她在南方航班延誤,還是沒能趕上。于是變成了我一個人來。
“檸檸!”
白祁朝我跑來:“你來了,我太高興啦。”
他跳脫又快樂,好像他還是當年那個漂亮的少年。他拖着我的手腕:“走走走,快進去,這次廚師是我花了好大功夫請來的呢。你一準會喜歡。”
“檸檸,上次我說的話是認真的,人的心沒辦法控制,我喜歡你,也沒辦法收回。但如果你還沒有重新喜歡上我,我當然不會讓你不舒服。”
“禮物我給你了。要不我們改日在聚?”
“來都來了,你幹嘛着急走嘛。”
我被他拉進宴會廳。
裝修大氣豪華的大廳裡,都是白家請來的客人。有一位保養得宜穿着時尚的中年女人穿梭其中,招呼每個人。
“媽。”
白祁開口。
我瞬間緊繃起來。
她走過來,我小聲拘謹問好:“阿姨好。”
白祁朗聲介紹:“媽,這是簡檸。”
女人眼中瞬間閃過了然又複雜的神情。
“白祁總提起你。秋容呢?她沒來嗎?”
“秋容在南方度假,航班延誤了。所以遺憾沒趕上。”
我恭敬答到。
她的神情愈發讓我不适,我想拔腿而逃,可整個人像是釘在原地。
“秋容啊是我們看着長大的。我特别喜歡她。你是後來才到紀家的,可能不知道我們以前經常帶秋容出去玩呢,兩家關系近。”她輕咳兩聲:“你也很優秀。白祁這孩子不懂事,心理年紀小,還不知道什麼樣人适合他呢。有時候玩玩鬧鬧的……”
我已經聽出是什麼意思了。
她屬意的秋容。而非我這個不姓紀的假千金,認為我在有意靠近白祁。她不動聲色輕蔑的表情,讓我覺得很壓迫。
“媽!你說什麼呢!”白祁急了。
他母親慢悠悠看着他,不疾不徐說:“叫嚷什麼,今天這麼多來賓。你也不去招呼招呼。那邊是你徐伯伯,快過去打個招呼!”
“媽!”
“你快去!”他的母親幾乎沒有變表情,可語氣裡已經有了命令的味道。
白祁很不情願,但顯然拗不過她。拍拍我肩膀,說會馬上回來。
白祁離開後,他的母親近前一步,笑着說:“檸檸,你大了,有些話阿姨直接說了。我們是想和紀家聯姻,但對象不是你。雖然白祁這小子領不清,但你是能理解阿姨的哦?老紀總是什麼意思我們也知道,兩家合作蠻久了,我們要找兒媳當然是希望真正的紀家女兒。你能理解阿姨的對嗎?”
我開始覺得喘不上氣。
這樣不動聲色的輕蔑,偌大的宴會廳,來來往往的人。我的頭開始發暈。我想起很多畫面。幼年我跟着母親在大雨中搬家。喝醉酒的繼父。作畫的母親。一些令人戰栗的觸碰。童年破爛的布娃娃。紀伯伯的笑臉。母親的溫柔的眼神。款款下樓梯的紀春山……
“抱歉……阿姨,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倉皇而逃。
我跳上出租車,不住大口喝水,讓司機最快速度送我回公寓。我知道恐慌發作了。
我跌跌撞撞回去,關上門,靠着門大口喘息,如同一條被扔在岸上的魚。我不住流眼淚,莫名的恐懼不斷湧上來。
或許所有的情緒心理疾病的起因,并不是某個多麼嚴重事件。而是日複一日的積累,如我自懂事起就不斷颠沛流離,要不斷學習讨好,持續壓抑自我。我不能評判我的母親是否合格,她生性浪漫,看輕人間苦,可我不同,我不浪漫,我囿于這不斷侵襲的疾苦,我因為童年的陰暗回憶而時時包裹自己。哪怕是十六歲到了紀家,我也在強烈地寄人籬下的感覺中小心度日,我盡量讓自己融入可又不敢真的融入,尤其母親去世後,我的身份更加尴尬。我享受了紀家的饋贈,卻始終無法心安理得。
我氣息急促,難以名狀的恐懼和壓抑幾乎将我淹沒。
手機響起。在地闆上因為震動而沉重移動,也像是瀕死的魚,同我一樣。
許久我才看清屏幕上的字。
我幾乎失去思考能力,慌亂接起,仿佛快要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浮木。
“哥……哥哥……”
我聲音黯啞難聽,帶着恸哭後的抽噎。
“檸檸?你怎麼了?”
他的聲音響起。
我瞬間淚水洶湧再也說不出話來。
紀春山的聲音開始焦急:“檸檸,你在公寓對嗎?”
“嗯……”
“好,深呼吸,盡量平靜。你可以的。”
“嗯……”
“我現在過來。你不要怕。”
我當時一定失去了理智,我好像已經忘了他如今身體不便。我在電話這頭在崩潰中哭着瘋狂點頭。
我蜷縮在地闆上。
不知過了多久。
門鈴響起。
我跌跌撞撞去開門。
是紀春山。
他坐在輪椅上,神色焦急。
“檸檸!”
他的輪椅駛進我的小公寓。
我蹲在他輪椅前,雙手死死握住他的衣角,驚惶失措看着他。語不成句。
“哥哥。對不起。我不該……”
“檸檸,我們都坐到沙發上去好嗎?我需要你的幫助。”
他像是在轉移我的注意力,又好像是真的在求助。
在沙發邊,我撐着他堪堪站起,然後抱扶着他坐下去。然後把他無力的右臂放在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