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連長!此次戰鬥,我方負傷19人,死亡7人。”
崔淺禾緊緊攥着染血的布包,問道:“這是什麼?”
“報告連長,大夥花大價錢去求護身符,說是帶着它,在戰場上子彈會避着跑。”
迎上崔灼灼的目光,這個黑大漢低下頭。
接到指揮部的來電。
“崔淺禾,我現在正式任命你為暨常地區迷信風俗整治工作小組組長,負責組織領導地方民兵組織、遊擊隊和友好單位的戰鬥風範整改活動。引導當地群衆改風易俗,信仰科學馬克思主義,建立清正、有序的社會活動秩序。”
“收到!”崔立正敬禮。
劉家灣最大的地主,就是北山上的主持。饑馑期間,屋裡的勞力都被征兵入伍,匪亂不休,三十多歲的翠敏帶着十一歲的大兒子,七歲的女兒,赤腳在田間除草,婆婆背着五個月大的嬰兒來給她們送飯。
一夥兒和尚沿着田埂提溜着木棍浩浩蕩蕩前來收租。
寺廟用百姓香火錢囤地、收租,和尚們腆着大肚子,密西唱着佛經,便是一天好日子,家國之亂,與己何關,檻外人而已。
“你們的租錢該交了!”
“現在水稻才剛吐穗,往年都是收割才交租。”翠敏據理力争。
“還不是逃兵荒的太多了,現在不收到時候不一定收得到!”說話間,噴出大量唾沫。
翠敏無奈,“沒錢,就是沒錢。”
對方提腳向田前瓦房走去,誓要硬搶,一時間,場面亂作一團,和尚們一哄而上,撕扯女人的衣服。
眼看母親被幾個秃驢欺淩,兒子發了狠,一嘴咬下為首黑漢的小手指,血汩汩湧出,浸到地裡。
黑漢大叫,一個同夥大步走來,高高揮下棗木棍,沉重的一擊,陽光下,男孩腦漿炸裂。
崔淺禾把這件人命案子處理到位後,頒布命令,将縣域内幾家大廟的财産充公,隻留些許田畝,允許其自給自足。
隊伍開到哪裡,崔就把政治、文化工作做到哪裡,把哪裡的倭寇消滅。
這引起了敵軍的高度注意,集合大量軍力,勢要剿滅這股力量。
小嶺村地處崇山峻嶺之間,與外界交流不易,但安居樂業,親友相合,在颠簸的亂世,頗有世外桃源之感。
連日來的奮戰,崔左肩中了一彈,人也萎靡不少,隊伍在此修整。
午夜時分,村裡燈火通明,一道道經幡搖曳落下随風搖曳,打聽下才知道村民預備飨神。
四個大漢額上沁出汗水,擡起莊嚴肅穆的神像,置于高台。其為女身,描金繪彩。
“伏惟啟時女娘娘歆飨——”
饑荒年代,村民們從嘴裡扣下糧食,拿出所有的燈油、布匹,每家每戶擠出一個個銅闆,女人們融了嫁妝簪子,好給這些招搖撞騙的道僮們吸血敲髓,搜刮無數的饑貧促成無用的奢靡道場。
崔淺禾已經出離憤怒了,“鄉親們,聽我說一句”。
村裡的耆老雖不敢得罪這位女軍官,但更害怕好不容易辦起來的法事被毀,壯着膽子上前:“長官,招呼不周,黑鳳兒,來,請這位爺往我家落座。”
崔淺禾伸手擋住,“鄉親們,你們耗費人力物力求神,不會帶來任何庇佑,神,不過是人間的騙子謀生的幌子。供的燈油不如亮在自己屋子裡,做經幡的布匹應該穿在孩子們的身上,你們辛辛苦苦存下血汗錢也不該放在騙子的兜裡。”
“這是祖祖輩輩流傳的風俗,亂世颠簸,不法輩出,的确有很多外來騙子,但我們并不迷信。”
崔淺禾正色道:“風俗裡的糟粕必須被去除,民俗不是借口。”
她揮揮手,指使兵士将道場撤了,有年輕的村民探出身想阻止,立馬被家人拉回去,人群裡一陣騷亂。
村民們敢怒不敢言,女人家扯住丈夫的胳膊,将怒氣沖沖的人群遣散,回家安置。
平旦時分,一隻裝備精良的先鋒隊趁黑摸了上來,站崗的被悄無聲息地抹了脖子。
一個戰士迷糊間看見窗外人影幢幢,喝了一聲,引來一陣槍聲。
村裡像澆上冷水的燒紅鐵鍋般沸騰了,小嶺村從左邊的李皮元家到最右邊的蔡家,曾經茂盛的老樟樹也垂頭喪氣,在火光裡隐現。
鬼子對村民和駐紮戰士進行了無差别屠殺,崔沒有浪費一顆子彈,如為其隕落的繁星墜擊日寇。
彈盡糧絕,小矮鬼子一顆子彈從她的左脖頸射入後帶着血液離開,她匍匐在被卸倒的神像腳下。村民們的哭喊聲陣陣襲來,她的手腳冰涼,躺在一片血的海洋裡,天地忽遠忽近……
“神!我唾棄你,我以人的身份行走世間,我不能拯救所有的人民,可是,我依然告别愛人,封存前事,拿起槍,對抗我厭惡的黑暗。哼!我在黑暗中死去,那又如何?我有我的雙目,我清楚看見人間悲歡,經曆愛憎無常,而你呢?無知死物而已!”
那死物無言以對。
崔淺禾感覺有什麼東西墜着凡塵血肉,那是什麼呢?空蕩蕩的。沒看見山河收複,和我愛的世間萬人萬事再無相幹?神智歸無,一抔黃土!
她的眼神漸漸渙散,一個醜陋的形象出現在玄冥之中。
“我詛咒你!何必高高在上,堕入凡塵吧!經曆這千般苦楚,”她對着它無聲說道。
一滴淚落在她的臉上,交易達成。
我愛的人啊!來世再見,它用它那鬼魅般的玄密力量讓我重現在下一個世間,使我們相聚,隻需我成為它的眼睛,觀盡人間情苦,用它的力量,化解人間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