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奕轍沉悶着臉,不語。
秋雪檀又道,當初他求娶母親,亦是為了母親的嫁妝,想用錢帛為自己的仕途鋪路。
隻可惜,在燕京為官,隻有錢帛無用,人脈更為重要。
兜兜轉轉,他也隻做到了從六品小官。如今亦是借着女兒的婚事,才擢升為從五品。
“你……”秋奕轍啞口無言,瞪着秋雪檀。
秋雪檀冷哼一聲。
又補了一句,父親是怕露餡?
“當年外祖父定然是想帶我去洛陽,阿爹怕是告知外祖父我死了,才讓他打消這個念頭。”
她目不轉睛盯着秋奕轍,攥緊手心。
秋奕轍的臉色發青,青筋暴起。
秦月桃忽至,低眉怒斥。
她十年前便是秋府主母,如今秋雪檀還稱她為姨娘,實在放肆!
秋雪檀冷笑,她放肆?
她可是安定王妃,秦月桃竟敢說她放肆,真是可笑。
秦月桃龇牙咧嘴,指着她破口大罵,全然沒了平日的賢淑端莊。
這是瞧見她獨自前來,本性暴露了。
不裝也好,她也不必裝成逆來順受的女兒了。
半晌,秦月桃倦了,坐在上座飲着茶水。
秋雪檀不慌不忙,重複了一遍遷出母親牌位之言。
“秦氏,此事對你可有利無害,你可要細細斟酌。”
秦氏?
這個鄉野女子真是反了天了,不叫母親便罷,且得喚她一聲夫人,如今她竟然喚她秦氏,真是覺得有王府撐腰,了不得了?
她可莫要忘了,是誰将這門好親事施舍給她的!
秋奕轍緩緩開口:“檀兒,你太無禮了。月桃是你的繼母,亦是長輩,你不願喚她母親,也應恭恭敬敬喚一聲‘夫人’。”
秋雪檀冷笑。
無禮?
父親将她扔在鄉下十年,又何曾遣人教過她“禮”?
她未直呼其名,已經算有禮了。
秋雪檀神色嚴峻:“我一定要将母親的牌位遷出秋府,不是商量。”
至于秦氏,若是想百年之後與父親同葬,更應勸說父親,應允她的做法。
秦月桃忽地一怔,她言之有理。
她眸光一轉,笑盈盈地命人端來一碗冰酥酪。
“檀兒,入夏漸熱,吃碗冰酥酪消消火。都是一家人,何必劍拔弩張,坐下來慢慢說。”
秋雪檀低眸瞥了一眼冰酥酪,思緒回到十年前。
那時,每年初夏,母親都要親手為她做上一碗冰酥酪。
母親做的冰酥酪與旁人不同,旁人放的是桂花蜜,而母親會放葡萄幹、花生碎等堅果,更加美味。
但那時她年紀小,不可貪吃涼食,孟夏、仲夏、季夏各一碗。
母親離世後,她再也沒嘗過那個味道。
秋雪檀垂着眼眸,伸手去拿冰酥酪,心一晃,又縮回手。
她坐直了身子,面色冷峻:“因我還顧念父女之前,才會坐在此處同你說合。若父親不允,休怪女兒明搶了。”
“放肆!”
秋奕轍猛拍茶幾,暴怒而起,指着秋雪檀破口大罵,撸起袖子,拿起桌上的茶盅朝她砸去。
秋雪檀霎時怔住,身子僵硬不聽使喚。
谷雨連忙護在她面前,二人閉上雙眸。
隻聽“砰”一聲,她們頓了頓,緩緩睜眸。
隻見蕭寒暮擋在了二人身前,盯着秋奕轍夫婦。
秋奕轍夫婦頓時慌了神,陪着笑臉,問王爺何時來的,這些小厮真是懈怠,也不通知主君一聲,若是怠慢了王爺可不好。
秋雪檀愣神。
他怎麼會在此?
他會不會聽到了什麼?
她微微抿唇,與谷雨彼此瞅了一眼,攥緊手心。
蕭寒暮負手而立。
他剛來,便瞧見嶽父訓斥王妃。
王妃是犯了什麼打錯,竟惹得嶽父拿茶盅砸向她?
嶽父莫要忘了,她已然是安定王妃了。
這一番言辭,秋奕轍夫婦啞口無言。
秋雪檀松了一口氣,剛來,便不必擔憂了。
不過,他來秋府作甚?
秋奕轍笑意盈盈,沒有搭話,讓下人送來茶點,客客氣氣與他寒暄。
蕭寒暮坐在秋雪檀身旁,關心着她有無受傷。
秋雪檀一臉詫異,他這是作甚?
她總覺得他上演夫妻情深的戲碼,等回了府絕無好事。
不過,她還是輕輕搖頭,輕道一聲“無礙”。
秋奕轍夫婦見狀,臉色發青,心中不悅。
既然蕭寒暮來了,她也不好再提遷出牌位之事,隻裝模作樣沖着秋奕轍夫婦緻了聲歉,拉着蕭寒暮離開了秋府。
秦月桃望着二人的背影,腦海中回響着秋雪檀的那番話,微微抿唇。
她側目,張口想勸秋奕轍幾句,秋奕轍卻冷哼一聲,往祠堂走去……
秋雪檀上了蕭寒暮的馬車,一路上,她緊盯着蕭寒暮,卻一言不發。
蕭寒暮正襟危坐,讓她有話直說,不必藏着掖着。
倘若她是謝他方才解圍便免了。
他們雖是表面夫妻,但顔面要做足,安定王妃受了欺辱,他作為安定王,面上也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