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聽到鑰匙插進門孔的聲音，距明天還有兩分鐘的時候，她終于回來了。

“回來了？”我對正站門口處換鞋的周曉說。

她擡起頭看我一眼，神情略有驚訝，但那也隻是片刻，片刻之後，她忽然笑起來。

“你怎麼這麼晚還在等我啊，”她走到我跟前，眉飛色舞地笑着說，“我不是告訴你了嘛，我今天加班！”

“可你也沒說不讓我等你啊。”我淡淡地說。

“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和我做些什麼啊？”

對于她這個不正經的想法，我多有哭笑不得：“我就不能是擔心你的安危嗎？”

似乎是很滿意我這個男朋友的回答，周曉笑得歪了頭。

“餓了嗎？”

“餓了。”

不知道為什麼，看着她的笑臉，我的語調也染上了些許笑意：“我煲了雞湯，我去給你盛。”

正要轉身，她卻拉住我的手：“诶，誰說餓了就一定要吃宵夜啊。”

“那你要吃什……”我注意到她的表情，是一臉的戲谑，忽然間，我明白了些什麼。

我捏住她的臉，忍不住跟着她笑起來：“流氓！”

接着，周曉上前，我們倆纏在了一起，我微微傾身，吻她的唇，撬開她的貝齒……

我們吻得很久很久，久到好像要讓對方窒息一樣——

說實在的，剛碰上她唇瓣的那一瞬，我真的有這樣的想法，就讓我們倆都去死吧。

我們吻得很深很深，深到我懷疑會不會嘗到那個男人留下來的唾液——

是的，就在幾個小時前，她又出軌了。

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她走進那間餐館，與那個人共享燭光晚餐。

若非親眼所見，我大概是很難相信的，畢竟今晚她在我面前的表現是那麼的滴水不漏不是嗎？這完全不像演出來的，又或者，這根本就不是演的，是由内而外的真心喜歡。

所以，當我看着被我壓在身下的她時，我突然很佩服，佩服她們天生就能三心二意的本事。

卧室裡，羅帳飄揚地垂下，本是粉色的紗帳卻在黯淡暖色的燈光下染成了暧昧的紅，又輕又柔的蠶絲被被她一手抓來蓋下，空氣焦灼起來……翻滾間，一個枕頭不小心掉下了床……窗簾遮得嚴嚴實實，模糊中，我發現今夜的月亮很圓——

自然是我不專注才能注意到這些，與周曉做這種事時，我的思緒一向都忍不住發散，比如餘光會注意到其他地方，比如會想起一些往事。

這一次，我就在佩服完她之後憶起了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我的母親還活着，但那是生不如死地活着，原因是父親已經出軌了好幾年——

是的，我的父親也是一個能三心二意的好手。

母親卻和他完全相反，用一心一意來概括太簡單了，她那簡直可以說是神經病般的偏執。

如果不是有病？為什麼這些年都不和父親離婚？縱使她每晚與父親吵架吵到都拿起刀相向的程度，她也一次都沒有提過離婚。

還是在後來，父親受不了了，但是他又沒辦法壓抑他那三心二意的天性，所以隻好和母親提出離婚。

于是那晚，母親手中的刀對向了她自己——人隻要真的想死，割斷動脈似乎也不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所以我在想，如果母親能有周曉一半的三心二意，她是不是就不用死。

我想起母親死前血淋淋的樣子，我突然感到惡心，而那時，我又已經在周曉的身體裡了，我便更惡心了。

感到惡心，不一定要嘔吐，也可以像我這樣，最後是發洩在周曉的身體中。

02

我從浴室出來時，周曉已經昏昏睡過去了。我小心翼翼地去廚房端了杯水過來——好讓她明天起床後便能喝到水，我記得她有這個習慣。

在床頭櫃放下水杯時，我無意間看到她的樣子，她的睡顔很安詳，我情不自禁地蹲在床邊，靜靜地看着她的樣子——

周曉的皮膚很白，白到即使是高潮時也隻會白裡透紅，她的三庭五眼分布均勻，五官不算立體精緻但是圓潤，臉平但很小，聽别人說她這種臉，骨相是很好很耐看的，确實如此。此刻，我覺得，她是一朵蘭花——

那古人說的“着意聞時不肯香，香在無心處”，所以這世上仿不出來蘭花味的香水，那種獨一無二的美隻在不經意間。

可我忽然又想起蘭花代表的是高潔、堅貞不渝，看來，用蘭花來形容她是不妥的，周曉的性子分明是紅玫瑰——熱情、浪漫。

和這樣的人在一起，是永遠不會感到孤獨和寂寞的。

而幾年前，我是一個很怕孤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