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千夏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隻記得阿爸在床前學着阿媽平日裡唱的曲子,五音不全卻小心翼翼哄她入睡。
她從床上撐起身子朝窗外看了一眼,明媚的太陽。
掌心突然傳來火辣辣的痛意,她埋頭一看,自己的兩隻手上都纏上了白色的繃帶,上面布滿了或深或淺的黃色藥酒痕迹。
上面的傷是放漁網時摩擦到的,可她此刻完全顧不上痛意,連忙掀開被子跑出去。
吳萍正在院子裡縫補漁網,安靜的環境裡絲毫不見南國興的影子。
一想到剛才發生的一切,她的心咯噔一下,聲音都變得小心翼翼,“阿媽,我阿爸呢?”
吳萍見女兒醒了,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你阿爸去你孟叔家了。”
她伸出溫暖的掌心摸了摸千夏的頭,“今天起得早怎麼不多睡一會?”
千夏為自己的胡思亂想長舒一口氣,“睡不着了阿媽。”
千夏還是放心不下南國興,挽着吳萍的胳膊将毛茸茸的腦袋靠在她的肩上,“阿媽,陪我去找阿爸好不好?”
吳萍眼裡突然噙了淚,今早上丈夫把渾身濕透還不停哭着的女兒抱回來時她的心都碎了。
這是她最寶貝的女兒和最愛的丈夫,要是他們出了什麼事她一定活不下去了!
她的聲音裡帶了後怕的顫抖,“好,阿媽帶你去找阿爸。”
南千夏和吳萍趕來時,就看到昏迷的江予白被送到車上的場景。
南千夏看到江予白一動不動,臉色灰白的模樣,好不容易平靜的眼眸又染上了一抹懼怕。
她不确定地回頭看了眼吳萍,“阿媽,他……”
吳萍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胡思亂想。
南國興看到母女二人來了,一邊匆匆忙忙坐上副駕駛一邊對二人解釋,“我去趟城裡,别擔心。”
千夏突然掙脫吳萍的手,不顧掌心刺骨的疼用盡全身力氣拉開汽車後門坐進去。
“阿爸,我跟你一起去。”
“千夏别鬧!”南國興說着就要下車把她抱下來,卻被吳萍打斷,“讓她跟你一起去吧,她擔心你。”
許歲慈抱着江予白的半個身子坐在後面,“是啊,你看千夏那手,去重新包紮一下别留疤才好。”
南國興滿臉愧疚扭頭看了眼女兒,最終在她哭紅的雙眼中妥協,“開車。”
千夏等着車開走後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她現在很怕和南國興分開。隻要一分開,她就會想到出海時的一幕幕。
南千夏深呼吸一口氣這才轉向躺在許歲慈懷裡的江予白,她怯生生看了一眼孟正玄和許歲慈,“許姨,他怎麼了?”
許歲慈的擔憂神色不減,但還是寬慰她,“千夏别擔心,予白他就是生病了,我們把他送到醫院去就沒事了。”
南千夏的目光又移到江予白臉上,是一張比白紙還要白的臉,他濃重的眉毛死死擰在一起,不知道正在承受怎樣的痛苦。
一瞬間,她覺得手中的痛意跟他此刻正經曆的相比根本算不上什麼,千夏的鼻腔裡充斥着一股酸澀。
從車上轉移到船上,再到岸邊的救護車打響尖銳的鳴笛,總算到了醫院。
濃烈的消毒水味道毫無顧忌侵擾南千夏的所有感官。
昏黃的燈光照射在醫院的走廊上,為這個迎來送往,生離死别之地平添了一絲詭異且哀傷的情調。
南千夏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甚至聽到了秒針滴答滴答轉動的聲音。
她從來沒覺得有那一刻比現在更加漫長。一秒鐘的感官被放大成了無數個日夜,時間如同被凍結一般戛然停止。
醫生出來時,她隻記得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江予白,平安了。
南千夏跟着衆人一起站在江予白的病床前,他一臉平和沒有了剛才的痛苦模樣,現在正沉沉睡着。
江予白的頭上挂着一瓶大大的藥水下面連接着一根細長的管子,管子的盡頭由一根粗大的針頭連接紮在他白皙的手背上。
被針紮的地方青紫了一大片,讓人不忍看下去。
千夏聽清楚了醫生的話。
他說,他發燒了,40.7度。
他說,他生了急性腸胃炎。
他又說,他有點低血糖。
醫生每說一句話,細細麻麻的針就在她心上紮一下。
一字一句,好疼!
千夏淚眼朦胧,整個世界都變成了水窪窪一片,她什麼也看不清了。
要是她沒有叫他跟她一起去打漁他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許歲慈抱着不住哭泣的南千夏輕柔拍她的後背,“沒事了千夏,沒事了。”
她無比自責,自己這個做小姨的竟然這麼不稱職,侄子這麼難受她都沒有發現!甚至還讓他出海打漁,憑白受了那麼多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