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剛走出門,就跟靠在門邊的糖杏撞了個面對面,糖杏沒說什麼,深深地看着她,然後也隻能歎氣。
她倆上了二樓露台,這會兒是白天,沒有之前談心時候的氛圍感,但情緒滿溢起來,也不需要什麼氛圍感了。
糖杏語氣一改往日的尖酸,甚至近乎有些低沉:“你說你跟趙卿之,到底誰才是那個心理不健全的問題兒童?”
“什麼事都想自己擔了,到底是誰教你的?這跟以前偷偷替大家把外賣錢付了不一樣,這麼大的事你也敢往肩膀上扛,你那不堪一擊的肩膀受得了嗎?”
秦昭沒什麼情緒,眼睛不知道落在虛空裡的哪一點,反問道:“你覺得我心理有問題?”
糖杏一直都這樣覺得。跟秦昭溝通起來是挺費勁的,她怎麼想的跟說出來的往往大相徑庭,好像把話說出來能要了她的命一樣,剛來的時候更是一個屁崩不出來。這兩年有趙卿之在身邊,好歹開朗了很多。
但這個時候,糖杏不想跟秦昭聊這個,以前也聊過很多,秦昭自己不願意醒過來話,誰叫都沒用。
糖杏無奈道:“讓我猜猜,你對趙卿之的這些安排,不打算告訴她對嗎?等到要把她送去ZOE的前一天,她可能還以為你是要帶她出去玩呢?”
秦昭勉強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啊?”
糖杏閉了閉眼:“秦昭,你不能這樣。”
“卿之已經長大了,她不會想還像個小孩一樣被你安排來安排去。趙卿之最想要的就是能跟你并肩,她一定想跟你一起面對。”
“可我怎麼跟她一起面對?!”秦昭沉默兩秒,毫無由來地吼出了聲,糖杏看見她眼裡似乎含着淚:“我…這幾年我一直照顧她,我看着她長大,現在要告訴她我要把她賣掉,我要把她送給别人,你讓我怎麼跟她一起面對?!”
這估計是糖杏認識秦昭的六年來,第一次看見秦昭掉眼淚,秦昭也一直以為,自己的眼淚的父母去世的時候就已經流幹了。
無所不能的Artist,在賽場上創造了那麼多奇迹,為什麼會無能為力至此呢?
糖杏掰過她的肩膀,厲聲道:“不是你要把她賣掉!是楊沫!秦昭,你先冷靜下來!”
秦昭被她這麼一吼,眼淚兜不住了一樣順着臉頰往下滑。她靠在牆上,終于慢慢地蹲了下來,把頭埋在臂彎裡哭出了聲。
糖杏坐在她身邊的地闆上,默默陪了一會,把頭靠在牆上,輕聲道:“這畢竟是你的家事,我不多管了。但你來來回回替趙卿之打算,你自己怎麼辦?”
“楊沫大概是鐵了心了,賽區裡也不都是隻專心比賽的俱樂部,花錢來買個雪藏選手這種事發生的也不少。昨天紫葵跟我說,青訓隊裡也有傳言,說楊沫要把青訓隊一整個賣掉……紫葵尚且可以去别的地方打替補,其它沒成績沒名氣的小孩這麼多年可算是白費了。”
“我的情況你也知道,想操作也越來越有心無力,反應和身體都跟不上,退役那就是遲早的事。可是你呢?你這樣驟然離開賽場,想必連準備都沒有吧。”
過了半晌,秦昭才擡起頭來,一聲不吭地坐在地上。
糖杏猶豫了一下,才說:“去年幫你問了一個老中醫,前段時間有回複了,她現在定居在國外。”
說到這,糖杏輕輕笑了一下:“姐也不用你拿錢買什麼年限,我自己有點積蓄,路子也比你廣,不管接着打還是退役都餓不死。倒是你,不如趁這個機會好好把肩膀看一看,你要是願意呢,我就幫你安排,說不定過幾年回國,還能走一個複仇劇本。”
“至于趙卿之,”糖杏長長地歎了一聲:“要我說,這也是個好機會,對你們兩個來說都是。有些事面對面地吵或者面對面地說都沒用,非得分開了,摔打了,知道疼了,夜半獨自待在沒有人的房間裡,細細思量,好好考慮,認真反思,才能看得清自己和對方,到底是什麼模樣。”
秦昭還是不說話,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從糖杏的角度,隻能看見她挂在睫毛上的眼淚,怪讓人心疼的。
也隻有這個時候,她才想起來秦昭剛來承影那天也才十五歲,别說眼淚了,笑影都沒有一個,說起來,跟趙卿之剛來的時候還真挺像的。
也是孽緣。
——
糖杏最終還是幫秦昭瞞下了趙卿之,放假的這一個多周,秦昭還沒找趙卿之好好聊聊,趙卿之面對她也總是不自在,不知道是不是還在介意醉酒那天晚上的親吻。
而趙卿之自己呢,确實沒斷片,也不知道怎麼面對秦昭,躲了幾天又想得慌,自己找不出解決辦法,就去參加了同學聚會,想暗戳戳看看同齡人有什麼辦法。
她高中兩年多的同桌在啤酒瓶旁邊撐着下巴細細思考了半個多小時,最後一拍桌子:“表白得了!”
确實,高考後是表白大熱潮,身邊好多人都一對一對地成了,成功率也高得吓人。
趙卿之被吓了一跳:“表白?!”
“對啊!”同桌說:“你不是對人家很有感覺嗎?既然親都親過了,我要說,咱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事辦了,而且你這都考完試了,對方也能拿這個當借口搪塞過去,這是個好機會啊!”
趙卿之不是沒想過表白,但沒膽子實施。現在沒表白都不讓在一個房間睡覺了,如果表白失敗了,豈不是連朋友都沒得做?
而且秦昭這個人,也不愛溝通,别人很難知道她的真實想法,萬一……人家不喜歡女的呢?
同桌見她猶豫,又一拍桌子:“趙卿之,你打歌劇的時候切底牌不是很果斷嗎?現在怎麼磨磨唧唧的,反正你住在她基地裡,就算她不喜歡你,以後也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隊友,她還能把你趕出去嗎?”
趙卿之驚了:“我好像沒提名字吧,你怎麼知道我在說誰?”
同桌:“你在學校又不愛跟男的玩,很難猜嗎?總之——如果你不表白,就這樣憋一輩子,你一定會後悔,人生中能打出一張底牌的機會是很少的。”
這句話說得趙卿之心神一顫,冥冥中突然想起來某個昏暗的傍晚,細密的雨裡,秦昭曾淌過那條河,把她從湖水裡撈起來。
趙卿之狂搓褲縫,請教道:“大師,沒幹過啊,表白該怎麼表?”
同桌神秘莫測地伸出一根手指:“無非就是花,禮物,卡片,主要是卡片,我覺得一定要原創手寫,顯得誠心,隻要誠心到位了,對方也對你有點意思的話,八成就能成了。”
趙卿之一顆心狂跳,搓了搓手:“那你覺得我要挑哪個吉日比較好啊?後天假期結束她們就又要開始訓練了,明天會不會太倉促了?”
同桌細細思量片刻,當機立斷地一拍桌子:“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