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雙手撐住桌沿，身體前傾，眼神複雜而糾結地看着顧星痕：“假設他真會成為E，用我現有的輔助療法，恐怕很難幫助他平穩度過這個發育周。你知道，你自己也經曆過！一旦身體撐不住，精神力就得不到完美發育，會回落到低于預測值，甚至可能回落到發育周之前的程度。”

顧星痕抿了下嘴唇，唇縫崩得像一條冰冷的刀鋒直線。

他厲聲發問：“不是應該先做評估嗎，如果他身體不适合經曆數次發育周，就應該鎖住精神力，以免有生命危險。”

“可他也許是個E啊！”

醫生冒着大不韪風險，也不知是被什麼沖昏了頭，勇敢進言：“我以我的職業操守和專業底線發誓，我覺得，有必要采取Alpha信息素刺激療法。”

話音落下一刻，顧星痕的眼神更冷了幾分：“如果他真是E，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最大不韪的話都說了，醫生反而輕松起來，抖抖肩，嬉皮笑臉：“不用這個辦法，他要是連這個發育周都過不了，何談成為E？”

實際上，醫生此刻渾身冒汗，頭昏腦漲。但他不得不硬着頭皮，賭上職業生涯，大膽慫恿誘導。

因為目标明确，他的眼神變得炯炯發亮，充滿煽動力：“我看過一篇論文報告，後期型Enigma使用Alpha信息素刺激發育，是很有效的手段。E是淩駕于A之上的信息素，不會被A腺素壓制，而且不會産生依賴性！”

醫生越說越激情澎湃：“現在沒有别的選擇，他都快痛得受不了了！要是他挺不住，那就連命都沒了。這事兒你知我知，就我們兩個知道，以後查也查不出，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呢？這不是标記，對他不會有隐患影響，你放心。而且，這不還怪你，自作主張把他從晟家帶出來，你要再自作主張鎖他精神力，萬一他真廢了，怨你呢？”

一時靜默無聲，書房擺鐘的嘀嗒聲，規律地砸落在耳旁。

晟時餘在晟家一直被當成廢物，這種滋味，他本人當然不會想忍受一輩子。這還用說嗎？

顧星痕臉色是巋然不動的冷色，眼睛卻出賣内心，瞥向一旁，手指點着桌面。

這是一個值得思考很久，必須深思熟慮的問題。

如果做了錯誤決定，就再也撥正不回來了，會一直錯。

顧星痕确實思考良久，歎了口氣：“我知道了。”

他語氣淡淡的，那口氣歎的也淡淡的。隻是他生性如此，内心無論有什麼，都不會顯露出來。

這時候，醫生彎起了嘴角。

顧星痕不知道他是出于什麼心态在笑，隻知道，一般自己下的決定，往後無論多久，都不會反悔。

顧星痕跟着醫生，再次進到晟時的房間。

房間沒有開窗通風。

窗簾半掩着窗，室内光線昏暗。密閉空間裡，信息素氣味變得比之前濃郁許多。

顧星痕第一次知道，晟時餘的信息素，是清橙那種香甜，還帶了一絲朝露的純清氣息。

令人聯想到蒙昧初醒的明媚晨曦。

和晟時餘給人的感覺很像，又不太像。顧星痕一時說不出，為什麼不像。

信息素的氣味，和本人的性情有關。性情暴躁，信息素氣味也會濃烈刺鼻，性情溫和，信息素也會是令人心曠神怡的味道。

過去，他每次見到晟時餘，從來聞不到他的信息素。

信息素一般在十四周歲左右才會出現，這四年，顧星痕确實和晟時餘見得不多，他忙着考軍校，訓練，在戰區活躍，和晟時餘見面，變成隻是每年例行兩次的流程。

顧星痕說不上是什麼滋味。房間裡的信息素濃度顯然超标了，為了不被影響亂神，他故意避開去看床上的晟時，眼神無焦放空。

但除了信息素，房間裡還充斥着意識模糊的痛叫。

晟時叫一會，會停一會，下一次，就叫得更清晰慘烈，撕心裂肺的。

醫生啧了一聲：“你臉色不太對，要不要給你打一針？”

“不用，你速度。”顧星痕輕輕擰了下眉。

定力強到不可思議，甚至讓人懷疑性冷淡的顧大冰山，也會有快要控制不住的神情出現在臉上。

醫生覺得有趣地勾了勾嘴角，準備好器材，一邊觀賞顧冰山的控制力，一邊抽取信息素腺液。

“好了，你滾吧。”

讓一個Alpha待在盈滿Omega信息素的房間裡，當然很危險。

何況這個Alpha接近S級，失控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醫生手腳麻利，速度搞定，拔針管時，還蹭出了血絲。腺體周邊極其敏感，顧星痕壓着下唇發出很輕微的一聲低喘。

醫生忍不住打趣：“忍這麼辛苦，不如來一針。”

“這麼想給我打針，你打什麼主意呢？”顧大冰塊淡着臉色，起身，把衣領整理恢複到原樣的挺括，封鎖一切不雅衣冠地扣上最高的扣子，聲音中有一絲暴露破綻的不耐煩。

他遲疑了下，微微嚴厲說：“他一直這麼叫，你不想想辦法？把他弄醒，給他弄點潤喉的湯劑？不然嗓子要喊壞了。”

“喲喲喲，我都不知道，你這麼會體貼人。”醫生擠眉耷眼挖苦，“你又不是沒經曆過，這時候，要盡量避免進食。”

顧星痕有一刻，質疑起醫生，臉色都變得微妙起來，但最終理智壓下一切：“希望你執意要用的辦法立竿見影，沒效果的話，看我怎麼收拾你。”

他說完，身體和神色不一地，快速離開了房間。

醫生看着他步子急切地走出去，帶上門，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又瞧了眼手裡裝進玻璃管中的信息素腺液。

每個人的腺液顔色有異，玻璃管中的液體，就和主人一樣，是冷冰冰而無趣的透明色。

醫生露出準備幹大事的奮發表情，舔着嘴角，悠悠笑歎：“我能打什麼主意，隻不過就想看看，這世上有沒有人，能讓你這個冰山化了。不然，你那無聊的一生，多沒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