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江夏直接問,語氣有些生硬。她可不想給自己一夥人帶去麻煩,還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說。
“事兒不急。”老人看了眼空蕩蕩的櫥櫃,回頭歉意地對江夏說:“你從北邊逃難過來,想來這一路吃了不少苦吧?家裡沒啥好吃的,我給你蒸幾個饅頭墊墊?”
她說着,不等江夏回答,便将手伸進米缸中,從裡面拿出一個布袋,往一旁的陶盆裡倒了滿滿一盆的灰面。
江夏看着面前這個語氣溫和,笑容慈祥的老人,心像是被什麼輕輕撞了一下,鼻尖一酸,眼眶裡瞬間盈滿淚水。她猛地轉頭,不再看她。
她想起她的奶奶——那個瘦瘦小小,總是笑眯眯喊她“囡囡”的小老太。
“您……”江夏的聲音有些發哽,輕咳了聲,“您還是先告訴我要我幫什麼忙吧。這樣,這饅頭我也好安心吃。”聲音雖還有些艱澀,語氣卻意外的軟和下來。
聽到江夏的話,老人倒面粉的手頓了頓,“老婆子我啊,一共有三個兒子。老大十年前被征去服兵役,說是服役三年,卻再也沒了信兒,老大媳婦等了他五年,最後也放棄改嫁了。今年,老二老三又被官府強拉了去,有人去縣城打聽,回來說他們是被拉到北方,去和北狄人打仗。那些北狄兵個個身高七尺,身形壯碩,被送到戰場上的人根本活不下來……”
江夏不清楚她為什麼會和自己說這些,也沒打斷她,隻默默聽着。
還好,幾個兒子都留了根,不至于讓他們死後斷了香火……”老人往面粉裡倒了點水,用筷子不停攪拌着,“我和老頭子都這把年紀了,跟着逃難,拖累了孫兒們不說,還得他們照顧。一合計,就把家裡值錢的東西分了,讓他們跟着村裡人,往能活命的地方逃吧。”
她又拿起水瓢往陶盆裡加了些水,“這世道,人能活下來就行了,我也不奢望兩個兒媳婦能替我兒子守一輩子,隻盼她們能看在老婆子往日對她們的好,多多照顧着些幾個孩子,其他我都無所謂了……”
“兒孫的事我都安排好了,現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隻有這個孩子了。”說完看了眼卧在自己腳邊的黑狗,眼裡滿是擔憂與不舍。
江夏也順着她的目光看向那黑狗,猜測到她可能想拜托自己的事,立刻拒絕道:“如果您是想要我幫你照顧這條狗,那我可以和您直說,不可能的!”
現在他們一夥人都糧食緊缺,人都不夠吃,怎麼可能還帶條狗。路上要是人餓狠了,估計等待它就被宰了吃命運。這個時代可沒有什麼動物保護法,隻要四腳着地的動物,大家都是默認可以吃的。
“唉,老婆子倒想讓你把它帶走,隻是這孩子性子倔,就認我和老頭子。我他們走的時候把它也一起帶走,可誰知它又自己跑了回來,任憑我怎麼趕都不肯離開。現在我也想開了,它想留就留吧。”
“您既然知道它不會跟别人離開,那您想讓我幫的忙是什麼?”江夏現在真是一頭霧水。
“它我是不準備趕了,可……”老婦人将手中的筷子擱下,繞過竈台走到竈膛後,将堆放的稻草輕輕撥開,沖着江夏招招手,“來,你過來看。”
江夏走過去,就看到在稻草堆中趴卧着一隻黑色小狗,真的小,不過比她巴掌大點,通體漆黑,就隻有尾巴尖和額頭上有一點白毛。
“這是來福前段時間産下的一窩小狗崽。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它懷着孩子的時候,奔跑着趕回來,孩子在肚子裡沒有養好,一窩三隻,就活下來這一隻。”老婦人伸手摸了摸那小狗,小狗發出細小的叫聲。
來福聽到小狗的叫聲,立刻豎起耳朵走了過去,熟練地躺下給小狗喂奶。
老人轉頭看向江夏,目光中帶着一絲懇求,“你是個心善的孩子。來福它不願意走,我想求你把這小狗崽帶走,好歹,也算是給它一條活路。”
看着那小小一團的,江夏沒忍住伸手摸了它一下。來福在一旁安靜地看着,沒有發出任何警示的聲音,眼神溫順。
“你看,來福它也喜歡你呢,把孩子交給你,它一定也是願意的。”
江夏将手收回來,看着老婦人,“它很乖,也很可愛,可我還是不能同意。它太小了,現在就離開母親,沒有奶水的喂養,根本活不下去。”這個時代沒有什麼羊奶粉、狗糧,他們還隻能每天靠吃些野菜野果果腹,拿什麼東西去喂養一個未滿月的小狗。
老人臉上的希冀瞬間暗淡下去,沉默許久,最終長長地歎了口氣,伸手摸着來福的狗頭。來福轉頭親昵地舔了舔她的手,清澈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并不理解自己主人的感慨。
她緩緩站起身,走到水盆邊将手洗幹淨,回到竈台前開始揉面,動作漸漸恢複了往日的平穩。看到江夏抿唇看着自己,她笑了笑,語氣依舊溫和:“孩子,你别往心裡去。這事是我為難你了,這世道,人活着都難,那還能強求别的活路?盡力了,也就……沒什麼可遺憾的了。”
空氣中彌漫着沉默,隻有面團被揉捏的聲響。
江夏站在原地,看着老人專注揉面的身影,一陣難言的愧疚感讓她有些坐立難安,想了想問道:“您想您的家人嗎?”
“怎麼會不想。日日想,夜夜想,恨不得被拖上戰場的是我,這樣我也不用白發人送黑發人。”老人的聲音低沉沙啞,滿是沉重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