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鄭氏,那更是和嚴氏不相上下的出頭鳥、探路石,就算皇帝沒聽清楚鄭氏方才說的話,有皇帝撐腰的女官們也不會放過他。
世家嘛,本來就沒有永遠的同盟。
既然眼下這次機會未能暗中得手,小皇帝逃過一劫,往後一定會更加小心警惕,再想下手更是難上加難。
不僅如此,今日之事必然進一步加重皇帝對世家的厭惡。先前就已經被皇帝逼着連連後退,今日過後,想必聖京再無世家立錐之地。
趙氏吸吸鼻子,抹掉臉上的淚水,渾濁眼底閃過寒芒。
進退維谷,不如幹脆就投入皇帝的懷抱。
皇帝雖然沒有母族,可送上門的東西,難道還能有人舍得不要?
悄悄擡眼觀察圍在皇帝身邊的人影,趙氏試圖找出自家姑娘的身影,半晌,卻隻能悻悻收回目光。
隻得在心裡安慰自己:他們與皇帝也并非全無聯系。
皇帝無父無母,可皇帝重用的女官還有親眷,就跪在她們面前呢。
血脈親緣,難道是一兩句話就能斷得幹淨的?
有了這一層紐帶,最起碼他們必然還能留得命在,到了必要的時刻,踩着其他世家往上爬,隻要能活他一個,犧牲什麼都可以。
這種事情他又不是沒做過。
擦幹淨臉的手順便摸摸自己的良心,趙氏偷偷咧嘴一笑。
他已經能想象到身後那群盯着他的人是什麼嘴臉。
不患寡而患不均。
大家一起分割利益,唯獨你這個唱白臉的趙家逃過一劫,按照這些家夥那點可憐的心胸,他們落不着好,臨死前也必然要咬趙家一口。
都不做人,那就比誰更狠。
陛下都說他們趙家有功,說不定,收拾完這些犧牲品,他趙家還能再進一步?
思緒飛轉不過幾息,元昭盯着趙氏一系列小動作,專等着他面色完全放松的時候,說完第三句話:
“朕當真是疏忽,竟然未曾考慮諸位愛卿離家日久,必定思歸。”
“從明日起,六位愛卿各自歸家,好好與父母兄弟們叙叙舊,待收拾好家中,再回宮不遲!”
什、什麼?
趙氏猛然擡頭,方才還在偷笑的臉上頃刻間面無血色。
不,肯定是他想多了!皇帝不可能會想到這樣的手段!
元昭已經略過他看向眼前跪着這一片:
“至于為朕奔喪的各位,既然來了,幹脆也别着急走。”
“趙卿方才說什麼來着?”
不顧趙氏面色慘白、撥浪鼓似的搖頭,元昭隻是一味地笑:
“罪該萬死,嚴懲不貸,對吧?”
她回頭,面上有些疑惑地問身邊人:
“勾結外敵,謀逆重罪,這是怎麼判來着?”
盯着面無人色的趙氏,趙青君毫不猶豫地開口:
“死罪,株連九族。”
元昭滿意點頭。
進遊戲這麼久,終于也是讓她玩到九族消消樂了。
“查。”
“就在宮中查,一個一個查。”
“務必查得清清楚楚,就算死,也該讓各位大人死個明白。”
字若千鈞,雷霆風勢。
誰能想到,命運的鍘刀竟然先一步落在這些“貴人們”頭頂?
張口卻吐不出一個字,頹然閉眼,趙氏渾身無力地癱軟在地上。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你不能!”
癱在地上爛泥似的鄭氏忽而詐起,尖叫着要撲向帝王。
“嗤!”利刃劃過喉管。
細細血線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形。
冒犯的質詢得到以他性命為代價的答複。
刺目寒光照亮不起眼的面容,人群中的嚴氏忽而尖叫出聲:
“你,是你!”
是誰?
衆人心中一邊驚懼一邊悄悄擡眼,還未來得及順着嚴氏的手看清楚。
元昭輕蹙眉,臂腕微擡。
豔紅綢緞下露出蒼白一點指尖,像毒蛇吐信。
“嗡——”
“砰咚。”
熟悉的重物落地聲。
新鮮的眉心血洞汩汩冒着腥氣。
僵硬手臂直直指向穹頂,堅持幾息,默然落下。
君王起身,大袖一揮:
“快快快,開門通風。”
新收的寵物不懂家裡的規矩,貿然出手就制造這麼一大片血腥氣。
出手便出手吧,護主不能算人家的錯。
可一出手就差點暴露自己的身份叫别人認出來,連累她這個做主人的給他收拾麻煩。
元昭的臉就像給小狗鏟屎一樣臭,扯着還握刀愣在原地的家夥,頭也不回地鑽進内室。
“陛下,夜風寒涼,不宜開窗。”春和還想勸兩句。
元昭的聲音遠遠傳來:
“開!再不開我就要被熏死了,你見過誰家皇帝死得這麼不體面!”
直到“體面”的回音徹底消散,跪在地上的衆人忽而一歪,像失去牽繩的木偶,散亂倒地,再也無力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