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黃河鯉魚去鱗取出腥線,将魚身兩面背部切花刀,以鹽、胡椒粉、料酒淹入味。五花肉、香菇、冬筍俱切丁,香蔥、蒜切末,姜切片。
将幾枚銅錢大小的香菇和姜片塞入魚腹,将魚煎得兩面金黃。另起鍋放油将蔥、姜、蒜、五花肉和香菇丁、冬筍丁煸炒出香味,加入一大勺醬、少許糖、鹽、白醋、胡椒粉調味,少許清水,最後将魚放入鍋中,不住舀起下面湯汁澆淋在魚上,全程魚不翻面,大火幹燒到幾乎沒有湯汁,将魚盛出,其他配菜也澆在魚身上。
最後炸一點蔥油,将熱油淋在魚上,一下便将香氣全部炸了出來。這道菜以剛出鍋時最為美味,此時熱了熱也依然醬香鮮鹹,十分下飯。
另有紫蘇焖鴨和清炖羊排湯,亦是佳肴。羊湯湯鮮肉爛,撕了胡餅泡進去,再灑上一點胡椒,喝一口從胃裡暖到全身。
這些菜色姜家如今倒不至于吃不起,隻是做法複雜又很是費油,平日不常做。因此姜家夫妻吃得十分滿足,唯有姜甯看着馮桂枝小心翼翼往碗裡撒了一點點胡椒,微微歎了口氣。
他初初穿過來時,也以為自己能依靠穿越的知識儲備,做出種種此時沒有的美食,一舉稱霸符水縣餐飲界。
但越了解這個時代,姜甯的雄心壯志便越熄滅——古人遠比現代人想象的要聰明,許多美食古代人做不出,并不是他們想象不到,而是缺少材料。
例如穿越者必做的鹵肉鹵下水:誰能想到,穿越至今姜甯還沒有見過一粒八角,還讓他怎麼做鹵肉?胡椒、丁香等香辛料雖然已經傳入中原,卻一直沒有引種成功——當然了,丁香直至二十一世紀也沒有在國内引種,華國的氣候就不适合栽種丁香。
總之此時大部分香辛料都是舶來之物,價格非常昂貴,甚至有一兩胡椒一兩金的說法——這當然是有些誇張了,但也可見胡椒的身價不凡。
在現代的豫地,早餐喝一碗胡辣湯隻需兩三塊錢。但在此時,胡辣湯卻是非常奢侈的食物。姜家雖買得起胡椒,馮桂枝也依然不舍得多放。
因此,且不說如今中原地區如今根本不見八角的身影,便是有,以如今種種香料的價格,做鹵下水也是一件非常劃不來、難以回本的事情。更别提糖、植物油、乃至鐵鍋在此時都是十分稀缺的,今日姜甯去知縣府上,可是自己帶了兩口鐵鍋一罐子油過去呢!
姜甯沒怎麼将王員外提親的事情放在心上。在家歇了一晚,第二天下午便收拾了小包袱,住到了知縣府上——次日是知縣母親的六十大壽,姜甯要提前一天過去安排事項。
他接知縣家的宴席也斷斷續續有兩年了,在府上頗有幾個相熟的人,甚至和知縣家的小姐乃至知縣夫人,也能說得上幾句話:姜甯人長得好看,做的菜好吃,嘴甜又說話有分寸,府中上下從主子到仆人都很喜歡他。
這次知縣府上聘請的四司六局和姜甯合作過多次,都是老熟人。但姜甯也沒有掉以輕心,依然仔仔細細将備下的食材一一驗看。見都是新鮮的好食材,這才安心,又吩咐幫廚的将一些需要提前處理的食材收拾好。
前日他給知縣府上試了好些菜,已将明日的菜單定了下來。他帶回去的那道幹燒鯉魚便是落選的,不是幹燒鯉魚不好吃,而是知縣夫人看中了另一道鯉魚菜:糖醋鯉魚。
這糖醋鯉魚味道還是其次,魚身經過油炸卻可站立起來,造型如同鯉魚要躍龍門一般。知縣家的大郎明年也要下場科舉,便是沖着這個造型的彩頭,知縣夫人也更中意這糖醋鯉魚。
加上糖醋鯉魚的味道并不輸給幹燒鯉魚:魚炸好後澆上由鎮江香醋、山楂醬、糖熬制出來的糖醋汁,再擠上一點橙汁——這個時代的橙子和現代的橙子完全不一樣。
現代常吃的臍橙,是和歐美的品種雜交過的,而這時候的本土橙子味道更加像檸檬和柚子的結合體,作為水果遠不如現代臍橙,做菜卻别有一番風味,古代有許多菜都喜歡用橙子。
澆汁之後,整條魚紅彤彤的,真如同錦鯉一般,咬一口外脆裡嫩、酸甜可口。另外還有寶塔肉、文思豆腐等功夫菜,姜甯正在廚房忙着,忽然聽到窗外有女孩子細聲細氣喚道:“甯甯,甯甯!”
姜甯将窗子打開,遞出去一包他從家帶來的綠豆闆栗酥,應道:“杏杏,杏杏!”
窗外站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梳着雙丫髻,生得嬌俏可愛,正是姜甯在這府裡結交的好朋友,知縣小姐身邊的丫鬟春杏。春杏接過綠豆闆栗酥,卻并沒有像往常一般急着往嘴裡塞,而是面上帶了兩分焦急,壓低了聲音道:“昨日是不是有媒婆上你家去提親了?”
姜甯有些意外:“你怎麼知道的?王土根那個老登,讓扶風縣來的那個朱媒婆上我家提親來着,說要娶我做續弦——我呸!不過你不必擔心,我已經拒絕了,我還能不知道那王土根是什麼樣的人?”
王員外要娶姜甯,乍一聽可能以為是王員外臭不要臉,想要老牛吃嫩草,貪圖年輕俊俏小哥兒的美貌。實際上卻并沒有那麼簡單!
此時厚嫁之風盛行,女子、小哥兒的嫁妝往往高于聘金數倍甚至數十倍,許多貧寒人家為了置辦嫁妝,甚至不得不借貸。更有因家貧置辦不起嫁妝,而終生不嫁的女子、小哥兒。
也有一些家境貧寒的女子小哥兒,小小年紀便去大戶人家做奴仆打工,或者在城裡做工。做上幾年,便能攢下一份嫁妝嫁人,也有人做久了,甯願終生做工不嫁人。
總之這個時代因各種原因晚婚或是不婚,倒是一件挺常見的事情。姜甯的大姐姜蘋,便是二十五歲才出嫁。
姜家如今富裕,姜蘋出嫁時,嫁妝便十分豐厚。由此也可想見,姜甯出嫁時嫁妝的樣子了。那王員外除了未發迹時的原配妻子之外,其餘的妻妾要麼有豐厚的嫁妝,要麼有一門出衆的手藝,總歸是能夠被他盤剝的。
而姜甯兩者皆有,可不就被盯上了?
春杏恨聲道:“你以為你拒絕了,就平安無事了?”
她四下看了看,拉着姜甯的袖子躲到僻靜之處:“我三姨媽的妯娌的表妹的女兒,如今便是在這老登府上做妾!”
春杏提起來,便咬牙切齒的模樣:“論起來也算是我九拐十八彎的表姐了,小時候真真一起玩兒過。我那表姐也是小小年紀便來縣城做活,她手靈巧,是一位十分出挑的繡娘呢,每年賣繡品就能賺得百十貫錢,日子過得十分富足了。她早立誓不願嫁人,要和繡坊的姐妹們一同搭夥過日子,家中父母也願意。偏那姓王的,非要強娶我表姐為妾!我那表姐不願意,姓王的便、便使了下作手段!”
姜甯愣了一愣,這一出他倒是沒聽說過。還曾納悶,怎麼王土根家死了那麼多妻妾,就算他人不知内情,便看在他如此克妻的份上,也不該再有人嫁過去啊,原來竟是這樣嗎?
或許是從前和他分享八卦的人,見他是個未出閣的小哥兒,一些話不方便說得太明白,卻沒想到有朝一日,這王土根竟把注意打到了姜甯身上。
“那王土根趁我表姐單個兒出去買繡線,竟将我表姐擄了去,污了她的清白又把人扣在了府裡!她爹娘上門去要人,反被吓唬羞辱了一番,非說我表姐是與他私奔,自願為妾……當時的知縣還不是我們家大人,那姓王的捐了個六品的員外同正員,在節度使面前很有些臉面,我表姐和另外幾個妻妾家裡都是求告無門!如今表姐在他府上也并沒有什麼小娘的待遇,而是被他關在府裡日夜做繡活,眼睛都要熬瞎了,多休息會兒還要挨打……她爹娘想要見她一次,還要使好些銀子,美其名曰補齊當年沒給的嫁妝……”
這強納他人為妾,貪圖妻妾本人美色反而是最輕的了。有一起子有權有勢的,專門憑這手段吞并一些無權勢的中産小富之家,尤其是家中有獨門手藝的,更受觊觎。
除了貪圖豐厚的嫁妝,更有那狠毒的,将妻妾關在屋子裡不給吃喝。一碗水、一口飯都要拿錢來買。嫁妝“花”完了,便要妻妾寫下欠條來,拿着欠條上她們娘家逼債。
這王土根原本也隻是個鄉下地主,卻在近年飛速發達了,如今家裡竟有六七門生意。那手藝、鋪子,原竟都是這樣來的!
“直到我們家大人上任,他才收斂了一些。”如今的知縣江大人還算是個好官——對比這個時代的其他官員來說。
江大人雖不願開罪節度使,卻也看不上王員外的行徑,暗裡敲打過兩回,至少在他任期别鬧出過分的事來。
“誰知他安生了一年多,竟将主意打到了你頭上!我昨日一聽說,便急得不得了,托了府裡好些哥哥姐姐幫忙打聽消息。那朱媒婆上王家回了話,王員外露出口風,說要給你點顔色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