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舟的思緒開了小差,手上撿菜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察覺到眼前的黑影沒了動作,江予淮微微睜眼。
靳舟正俯身半蹲在地上,整張臉籠罩在燈下的陰影中。
不知道是不是對她的目光有所感應,對方正好擡眼看過來,目光中帶着一絲極其隐晦的厭惡之意。
目光交彙不過一秒,沒等江予淮看清楚,靳舟又馬上埋下頭去。
她若無其事地将最後一盒蔬菜撿起,再擡頭時,眼神已經恢複了正常。
靳舟讨厭她。
盡管早已對此做好了心理準備,江予淮的心髒還是不受控制地刺痛一下。
是因為那些過往?
還是因為她恬不知恥地湊上來又惹得這人生了厭?
她撐着無力的身子坐起來,小心翼翼道:“抱歉,是不是打擾到你休息了?我可以現在就離開。”
靳舟不輕不重地将手上的東西放好。
江予淮沉默地坐在原地,等待着她的宣判。
靳舟很确定,在與江予淮目光相對的那一秒,她肯定看見了自己眼中沒來得及掩飾的眼厭惡。
靳舟沒打算為此感到抱歉。
畢竟再惡劣十倍的眼神,配上江予淮的所作所為來看,也實在是綽綽有餘的。
别人與前女友見面重逢,大多會鬧到天翻地覆雞飛狗跳。
就連靳舟也曾經想象過和江予淮互扇耳光,抓抓頭發的場景。
好讓她看看那個從來都溫柔冷靜的人失去理智狼狽不堪會是什麼樣子。
但現在,靳舟沒能把早已經在心中打好草稿的髒話說出口。
江予淮也不再像六年前那樣高高在上,冷漠無情。
相反,她似乎是在放低自己的身段讨好她。
卑微,可憐。
在十七歲時,這明明是與江予淮毫不沾邊的詞語。
可如今,它們竟都在二十八歲的江予淮身上一一展現。
說不出報複的快感和莫名的酸澀哪個占了上頭。
在強烈的情緒之後——靳舟突然就覺得有些無趣。
内心中的糾結和猶豫沒有意義。
誰對誰錯,過的好與不好也沒意義。
她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靳舟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将江予淮重新變回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一個可以正常交談,遇到困難可以伸手幫助。
但不再有喜歡,也不再有怨恨的,再普通不過的人。
靳舟終于開口回答了江予淮的上一個問題。
她說。
“沒關系,你今天晚上别走了,就在客卧睡吧,沒什麼事的話我先休息了。”
一夜的時間很快過去。
靳舟起的很早,随便做了點早餐準備對付一下。
沒過一會兒,江予淮也起來了。
她将兩個三明治裝好盤放在餐桌上:“起來了?洗漱好了來吃飯吧。”
看着桌上熱氣騰騰的早餐,江予淮愣了一下,颔首道:“好。”
靳舟吃東西的速度很快,對方才收拾梳妝好坐上桌,她就已經開始收盤子了。
“我還有些事情要忙,就出門了,你自便。”
“好,昨天晚上多虧你照顧,謝謝。”
靳舟擺了擺手:“舉手之勞,不用放在心上。”
或許是對方的情緒實在太過平淡,江予淮的心中莫名湧上一股不安感。
她握着杯子的指尖微微用力,猶豫了一下,然後問:“靳舟,我們還有機會……”
靳舟笑了笑:“當然,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靳舟的第一要務是前去醫院會見崇笙。
虐待罪屬于自訴案件,需要被害人自行收集、提供虐待行為的相關證據,并親自向法院提起訴訟。
即便是身為律師也不能越俎代庖,隻能在得到被害人委托之後,才能進行下一步行動。
不過,靳舟有些擔心崇笙的精神狀态。
在現在的狀況下,對方極有可能會受到多方面的因素掣肘,不得不放棄追究劉志的刑事責任。
但不管怎麼樣,如果崇笙想要讓劉志得到法律的懲罰,她便一定會幫助她。
不隻是為了崇笙,也是為了萬萬千千個在婚姻中承受家庭暴力的女性。
在走廊,昨天的護士和她打招呼:“靳律師!又來看崇小姐了嗎?”
靳舟點了點頭:“她的情況還好嗎?”
護士的臉上有些擔憂:“本來已經恢複了不少,但今天早上情況又有些惡化了。”
“惡化?”靳舟下意識追問:“怎麼回事?”
“她的父母又來了,他們……”
護士四下張望一圈,然後才歎了口氣道:總之——靳律師你還是快些把墊付的醫藥費要回來吧。”
大概是涉及到病人的隐私,護士并沒有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