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閣大學士實質上隻有五品,最初也是因為明太/祖朱元璋廢除丞相後,皇帝工作量巨大,為了替皇帝分擔工作,設立了内閣這樣的秘書處。
内閣大學士在奏折上票拟一些處理意見和方法以供皇帝選擇,減少皇帝的工作量。
朱太/祖打死也想不到,自己的子孫會越來越懶,漸漸地喪失了主觀能動性,隻以内閣的意見為準。
甚至後來連内閣的意見也懶得看,于是偷懶的皇帝又在内廷設立了司禮監秉筆,專司批紅。
于是全國各地的奏疏彙總到内閣,内閣票拟、司禮監批紅,皇帝願意看就看看,不願意看也可以不看,發回内閣執行。
這就使得内閣大學士掌握了實質的決策權。司禮監掌印和秉筆掌握了一票否決權,所以司禮監掌印大太監被人尊稱一聲‘内相’。
除了内閣和大九卿外,再次一等的核心則是小九卿,小九卿為太常寺卿、太仆寺卿、光祿寺卿、詹事府詹事、翰林學士、鴻胪寺卿、國子監祭酒、苑馬寺卿、尚寶寺卿。
那劉奮庸則是位于小九卿最末的尚寶寺卿。
這官職授得委委屈屈,若不是潛邸舊臣不能太低,否則有損聖上顔面,恐怕這小九卿之末也輪不到劉奮庸。
由此看來,這人不是才幹有問題,就是與人相處有問題,說不得兩處都有。
此時讓這樣一個人上書彈劾影射高拱是為了什麼?是劉奮庸自己心中不忿?還是他與高拱有舊怨?亦或者他是受到别人請托來一場政治投機?
朱翊鈞不動聲色,又拿起一本戶科給事中曹大埜的奏疏接着讀:
“拱蒙陛下任用,令掌吏部事宜……乃專肆日甚放縱無忌,臣不暇悉舉,謹以其不忠之大者略陳之:
陛下聖體違和,大小臣工寝食不甯,獨拱言笑自若,……知其不忠一也。
東宮出閣講讀乃曠世之盛典、國家之重務,拱當每日進侍左右,乃止欲三八日叩頭而出,是不以事陛下者事東宮矣……其不忠二也……”
朱翊鈞在心裡歎了口氣,這哪裡是呈給聖上的奏疏,怕不是馮保特意挑選出來,讓自己看的奏疏。
第一本是劉奮庸暗度陳倉地影射高拱是個‘權奸’,第二本就是曹大埜明火執仗地參劾高拱不忠國君、特别是不忠自己這個儲君。
“我兒,高先生可有如此待你?”誰知自己還沒受影響,這話倒先讓隆慶皇上聽了進去,馮保眼神一閃,臉上異彩連連。
朱翊鈞示意旁邊的太監将聖上扶起,拿了一個靠枕墊在背後,又将熬好的藥試了試溫度,端到皇上跟前:“父皇,起來坐坐吧,總是躺着都躺沒力氣了。”
隆慶皇帝并沒有喝藥,手上幾乎握不住勺子,旁邊伺候的孟沖搶步上來準備喂藥,皇上不理他,固執地看着朱翊鈞。
“沒這回事兒!高閣老内閣事務繁雜,出閣讀書時每次都親自來安排,通查過一遍環節後才行禮告退,況且張先生也是從開始一直侍奉到結尾,張先生是高閣老的副貳,高閣老分身乏術,自然安排了最信任的人過來,兒并沒有感到被怠慢。
看這曹大埜的彈劾奏疏,疏中毛舉、舊事細故,追其實際,也非确鑿事實、曆曆有據,父皇安心養病,兒這裡自會調停,不會令自己受委屈。”
隆慶皇帝這才點點頭,由着孟沖伺候服藥,朱翊鈞待皇上服藥後睡下,才與馮保一同出了乾清宮。
“大伴是要去文華殿送奏疏麼?”
馮保令小黃門捧着奏疏,自己倒是兩手空空行禮道:“殿下貴體勞碌,奴婢派人先送殿下回宮。”
真是桀骜啊,若是李貴妃在,馮保決計不會說出讓别人送的話來,怕是要争先恐後地去拔個頭籌。
“父皇聖體違和,戒怒戒燥,像是今日劉奮庸、曹大埜這樣的奏疏免不了令父皇擔憂。”小太子這話已然很直白了,這樣富有挑釁性質的奏疏不利于病人清養。
馮保語氣愈發恭敬道:“回殿下,皇上聖慈隆恩,高閣老如此行為,疏失聖望,奴婢不忍聖心被欺瞞,望殿下多加體諒。”
好一個春秋責備賢者,避重就輕、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學盡了。朱翊鈞本意這樣無端彈劾大臣的奏疏就不要再拿給皇上看了,反正聖上一天也看不了幾分奏折,大部分都是司禮監代為批紅的,獨獨挑出這幾分挑動皇上的情緒,不,或者不是為了挑動皇上的情緒,而是為了挑動自己這個太子的情緒,這個時機選得真是精準。
這樣奏章必定會經過内閣。高閣老被彈劾,自然要停職,自請上疏緻仕,看來内閣馬上要補人了,高拱絕不允許内閣隻有張居正一人,高儀入閣勢在必行。
聽了馮保的敷衍,朱翊鈞并不惱怒,倒是順着馮保話頭道:“無論高閣老如何,此時父皇聖體要緊,必不令父皇憂心為上,縱然我受些委屈,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