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聲音隻持續了幾秒,很快就安靜下來。傑拉德取下講台的燈罩,蓋住那簇不安晃動的火苗。
火焰變色需要時間,但需要多少時間,在場沒有人清楚。
他把手放在刀鞘上,輕聲地走到窗前,手指挑起窗簾,撩開僅僅容下眼睛的縫隙,往外掃視。
砰!
突然,眼前驟然炸開一道刺耳的脆響,隻見一隻巴掌大小的蝙蝠蓦地砸到玻璃上,和傑拉德的眼睛隻有不到半厘米的距離。
迸濺的鮮血混雜着被彈射出來的内髒黏在窗上,模糊了視野。
他心下一沉,原先站在雨中的那個紅棺材已經不知去向。
拉上窗簾,他後知後覺感到些許不對勁,回頭看向桌椅的方向。
裡瓦和雷那這兩人睡得未免太熟了,這麼長時間竟然仍沒有醒來。
傑拉德試探地拍拍兩人的肩膀,雷那深陷夢魇沒有反應,裡瓦擠了擠眉頭,昏昏沉沉地掀開眼皮,眼底爬滿血絲。
他甩一下頭保持清醒,然後表情凝重地推了推雷那:“喂!雷那,快醒醒!”
蜷縮在椅子裡的雷那臉色蒼白如紙,根本聽不到他的聲音。
“我們必須現在就回去找諾拉!”裡瓦不容置喙地拉起雷那的胳膊,将他拽起到背上。
傑拉德沒有多問,迅速提起地上的煤油燈,在前面開門帶路。
他認得,那是被惡魔纏身的反應。
如果不能靠自己看穿惡魔設計的夢境并走出來的話,就隻能靠外力進行幹涉,否則特定時間一過,雷那就會永遠被困在裡面,直到被惡魔吞噬殆盡。
而那個在他們睡覺時趁虛而入的惡魔既然擁有這種複雜的能力,等級至少在中級,搞不好還可能是高級。
想到這,有個非常不妙的猜測在傑拉德腦海一閃而過:六大惡魔。
但很快他又自己否定了這個猜測。
不,不可能。
六大惡魔被封印在這裡百年之久,期間輪換了多少代鎮魔人,不可能有機會掙脫封印暗度陳倉。
天空紛紛揚揚地落着牛毛細雨,地上坑坑窪窪,夾道兩邊的草叢中萦繞着躁動的蛙鳴。
思考無果,他隻能暫時抛開思緒,專心提防周圍的動靜。
裡瓦背着雷那快步往前,夜幕降臨,四周逐漸被黑暗籠罩,傑拉德手裡的燈成了這裡唯一的光源。
走到路口時傑拉德腳下一頓,但瞬間就恢複了原速,繼續趕路。
幾分鐘過後,他猛地駐足。
後面的裡瓦反應不及,差點因為慣性撞到他背上:“喂!你……”
嘴裡的質問還沒完,裡瓦的餘光蓦然掃過前面的路口,整個人瞬間呆愣在原地。
傑拉德冷臉抽出匕首,替他說出答案:“鬼打牆。”
刷啦啦啦……
說話間,空中的樹影莫名劇烈搖晃,層層疊疊的樹葉拼命厮磨在一起。
緊接着,一片由無數蝙蝠編制而成的黑雲忽地從天而降,如同一鍋沸騰的熱水熙熙攘攘尖叫着和他們迎面相撞。
裡瓦背着人不方便動手,傑拉德盡可能将他和雷那擋在身後。
但一個人的力量實在有限,有好幾隻蝙蝠躲過匕首,鑽空扒在雷那臉上,差點将他一隻耳朵咬掉。
關鍵時刻傑拉德眼疾手快,一刀切斷了那隻蝙蝠的身體,灰色的絨毛斷開幾根,在水面浮動。
裡瓦低聲罵了句髒話,臉上一會兒的功夫也多了好幾道血淋淋的傷口。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傑拉德面沉如水,幹脆将燈盞的挂鈎捋到裡瓦的手指上。然後用匕首暫時擋住那些不要命地往前撞的蝙蝠,朝他呵道:“走!保護好靈火!”
裡瓦身形一僵,手上的燈盞立即像是要将他的手指乃至整條手臂化成石像。他飛快地看了傑拉德一眼,欲言又止,最後隻說了句:“你自己小心!”
說完,他擡腿朝路口奔去,沒過多久就不見蹤迹。
傑拉德原來要分神保護他倆所以難免會束手束腳,這會兒隻剩下他自己一個人,動作立刻迅猛了許多。
地上到處灑落着黑色的的殘肢斷體,剩下的蝙蝠已不成氣候,很快就撲棱着消失在夜色中。
他氣喘籲籲地抹掉額角的汗水,顴骨被蝙蝠抓出來的血痕已經凝固,袖管也被抓破了好幾個大小不一的洞。
這時候裡瓦他們應該因為鬼打牆又回到這裡才對。
傑拉德心中有股不好的預感,舉目四望,周圍靜得針落可聞,好像除了他就再也沒有别的活物。
沾滿液體的匕首在水坑裡胡亂刮了刮,渾濁的刀身立即亮如明鏡,倒映着他白皙的脖子上斑駁刺眼的血漬。
傑拉德渾不在意地握着匕首在衣服上擦幹,重新插回鞘裡,随後也朝着前面的路口擡腳離去。
交錯縱橫的林間小路長滿了不知名的野草,葉子上的雨水打在樹幹上滴答作響。他一邊開路,一邊艱難前進。
失去光源後,眼睛看到的視野局束到前面兩三步的範圍,但他還是認出了這不是通往住所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