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傑拉德總算緩和過來，目光轉向那隻紅棺材，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怪不得這個家夥誰都不找，隻專門跟着他，很可能初次見面時認出了他的鎮魔人統一匕首。

後來碰巧諾拉将這家夥的匕首送給他，機緣巧合正中下懷，于是完全吸引了對方的注意力。

“歐文先生。”

退回坑邊，泥土已經松軟，傑拉德用棍子把坑拓寬：“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樹下的黑影聞言一頓，但除此之外便沒有别的反應。

棍子蓦然杵到其他硬物。

沒過多久，好幾具穿着同樣服飾的屍體出現在眼前，領口的刺繡分别寫着陌生的名字。

依照紅棺材的數量來看，這個屍坑體量很大。為了避免多生異端以及節省體力，傑拉德沒有再挖下去。

他記得低級惡魔喜歡血腥的食物，所以一般會将獵物撕碎。

越高級的惡魔卻越追求幹淨的進食方式，它們往往會選擇放大人心中的惡念。

要麼用幻境圈養獵物，要麼玩點文字遊戲和其結契，然後在獵物最好的狀态慢條斯理地享用新鮮靈魂。

如果說這些人是在驅魔途中被高級惡魔吸食靈魂而死，那麼一切都能說通。

屍體完整，無人生還，被困在幻境中眼睜睜地淪為惡魔的盤中餐。所以連驅魔師最基礎的能力——淨化都沒來得及做，最後落了個變成惡魔的下場。

現在外界關于歐文的消息還停留在生死不明的階段，那麼其他人估計也好不到哪去。

傑拉德不由得再次将視線轉向樹下的黑影，原來溜走的那顆腦袋不知何時又滾了回來，此時在歐文腳邊興奮地打轉。

歐文彎腰将它抱到懷裡，身影有些落寞孤寂。

紅棺材嚴格來說已經和原身是兩個個體，是否擁有死者的記憶尚不可知，因此傑拉德沒抱希望它會回答自己的問題。

他随便搜了幾具屍體的身，但一無所獲。重新填好土，插上樹枝做标記，他這才起身。

“你還記得……諾拉是誰麼？”傑拉德忽然問，“諾拉·貝爾。”

歐文靜了靜，幾秒鐘後，彎曲的脊背倏然挺直。

傑拉德見此，不由眉頭稍霁，想問它要不要和諾拉見面，但剛張口，那道黑影就立即慌不擇路地鑽進草叢中，不知去向。

傑拉德呆愣片刻，随後聽到森林某處傳來大片栖息的鳥群被驚動的巨響。

沖天的幽藍色火光透明地穿過樹葉，沒有引燃任何實物，滋滋滋地炙烤着惡魔的皮肉。

噼啪的燃燒聲中裹挾着短促的尖叫，伴随着震地的腳步聲一路朝着這裡遷徙。

幾乎是下一秒他就明白過來：靈火成了！

逃亡的紅棺材們無暇顧忌附近是否有獵物存在，傑拉德屈腿坐在最高的巨石上，俯視底下流竄的黑色腦袋。

忽然，一點銀光從腳下晃過，傑拉德眸光閃爍，眼疾手快地抓住那道光，接着歘地一聲拔到手裡。

不是他苦尋已久的匕首又是什麼？

那隻失去頭飾的紅棺材隻覺腦袋有些涼，很快就混在怪物潮裡不見了。

傑拉德扯住刀鞘，匕首噌地回到原位。森林上空燃起的幽藍色光暈幾乎将大半個森林照亮，炫目而嚣張的火光将他的身影拉長。

送目遠眺，湍急的怪物潮盡頭，野蠻生長的樹木夾着一條昏暗的小路，一道亮光逐漸靠近，将黑暗驅逐。

片刻後，隻見一個舉着火把的少年正上氣不接下氣地朝這邊跑來。

待看清來人，傑拉德挑眉，沒想到來找自己的會是……

“原來，你在，這啊——呼。”雷那撐着膝蓋喘氣。

傑拉德爬下巨石：“裡瓦帶你去找諾拉了？”

“嗯。”關于這件事，雷那似乎不太想多說，“先和我一起回去吧……啊！”

他空着的手緊緊抓住褲腿，傑拉德被他的動靜驚得眼皮一跳，連忙蹲下去檢查他的腳。

“崴了？”傑拉德問。

“崴了。”雷那說。

“……”

他的目光夾雜着熱烈的期待，要不是他的腳踝确實腫得跟中毒了似的，傑拉德還以為這人是裝的。

傑拉德站起來朝他微微欠身：“上來。”

“不太好吧。”雷那說着已經爬到他的背上，手裡的火把舉到身旁，大概也覺得不好意思所以低聲笑起來。

傑拉德鼻尖動了動，困惑地瞥了自己的肩頭一眼。

不知為何，他無法像以前那樣聞到雷那身上的臭味了，但不同于彼得斯的完全沒味道，雷那周身散發着一股淡淡的香。

有點熟悉。

火把上，一段時間沒有發作的靈火漸漸平息下來，張揚刺目的藍火暗沉得像即将消失似的。

傑拉德背着人沿途返回，借着這點死氣沉沉的光暈勉強看清腳下的路。

“親愛的傑拉德，我……”

“别這麼叫我。”

“尊敬的傑拉德呢？”

“……也别。”

“敬愛的傑拉德？”

“……”

“好吧。”雷那圈住他脖頸，聳肩道：“那麼，嚴肅的傑拉德，我可以加入你嗎？”

傑拉德無語了幾秒才開口：“你和裡瓦？”

“不，是我，和你。”

“随便你。”

聞言，背上的人忽然顫抖起來。

傑拉德說：“再亂動就下去。”

“噢、抱歉，”雷那極力忍笑，臉上卻沒有絲毫抱歉的意思，“我隻是沒想到你會同意，還以為你會像上次那樣拒絕我呢。”

“……”

安靜不到幾秒，雷那下巴輕抵他的肩頭，笑吟吟道：“沉默的傑拉德，我有個問題要問。”

“……什麼？”

“你喜歡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