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滅紅棺材的事告一段落，緊接着就是成年禮的事宜。

傑拉德領完明天要穿的鎮魔人制服經過客廳時，正逢裡瓦和雷那在門口聊天，兩人隻穿着裡衣，正在排隊洗浴。

“傑拉德？這裡！”雷那眼尖地看到了他，笑着招招手。

靠在門上的裡瓦聞言也看了過來，相比之前，現在他抗拒的表情倒是收斂不少。

傑拉德正好有事想問，順勢朝着兩人走了過去。

“謝謝你，傑拉德。”雷那說，“我聽裡瓦說了，當時要不是你幫我們逃走，我應該就……”

他的聲音有些沮喪，但又很快打起精神：“不過這樣的事不會再發生了，因為明天我們就是正式的鎮魔人了！”

傑拉德聽完，淡淡地問：“你還記得夢裡的内容是什麼嗎？”

雷那摸了摸耳後：“記不太清了，怎麼了？”

裡瓦也搖搖頭：“醒來的時候就忘了。”

傑拉德抿唇道：“沒事。”

他本來有些懷疑殺死歐文他們的高級惡魔，會不會就是對雷那和裡瓦下手的那個，但實質性證據顯然是不夠的。

思考間，肩膀忽然被狠狠撞開，傑拉德沒有防備，差點撲到牆上。

雷那連忙拉住他，生氣地對他身後的人斥責道：“彼得斯，适可而止吧！”

果然，隻見一連昏迷好幾天的彼得斯雙頰凹陷地站在幾人面前，青黑的眼皮包裹着突出的眼珠，像是一具幹癟枯瘦的屍體。

彼得斯意味不明地盯着傑拉德，視線剛要轉向雷那就被裡瓦擋住。

裡瓦冷冷地俯視着他，高大的黑影籠罩下來，彼得斯怯怯地往後縮了一點，沒有多做糾纏，從浴室出來後就離開了。

“去洗澡吧。”裡瓦回頭對雷那說，視線掃過旁邊的傑拉德時輕輕皺起眉。

傑拉德看着彼得斯離開的背影陷入思考，直到雷那叫了他幾聲才反應過來：“嗯？”

雷那義憤填膺地說：“他總是這樣誰也不放在眼裡，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唔喂！”

裡瓦把毛巾罩到他頭上，推着他往浴室走：“洗你的澡去。”

對話結束，兩人很快就消失在浴室門口。

傑拉德嗅了嗅自己剛剛被彼得斯碰到的地方，一股濃烈的腐爛臭味将他裹挾得喘不過氣來，比他之前聞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沖。

“嘔——”

他快步走到外面的空地幹嘔起來，喉頭食物殘渣的味道竟然要比那個氣味讓他能接受得多。

彼得斯身上的怪異讓他不安地擰起眉。

到了睡覺時間，傑拉德得到雷那同意後，将窗台那瓶山茶花放在自己床頭的架子上，淡淡的花香沖淡了鼻尖殘留的惡臭，他這才慢慢進入夢鄉。

嘩啦嘩啦。

傑拉德聽到耳邊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身上的襯衫濕哒哒地貼在皮膚上，很涼，還有點癢。

他睜開雙眼，整個人蓦然站在雨中，而眼前居然是熟悉的修習室。

打量周圍的景象，郁郁蔥蔥的樹木将修習室包圍，和現實别無二緻。

傑拉德掃過窗戶的餘光倏然凝固。透過蒙着水霧的玻璃，他目不斜視地看着那個坐在桌邊翻閱書籍的身影。

似乎是目光足夠強烈，那個身影頓了一下，随後朝他擡起了頭。

——歐文詫異的神情很快就被嫌惡取代，他從椅子上起身，取下牆上的一盞燈朝這邊走來。

打開窗戶，傑拉德才看清他手裡的那盞燈，火焰的顔色是純白的。

他似有所覺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入眼的卻是漆黑的身軀和分不清是手還是腳的肢體。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變成了一隻紅棺材。

他的心一下子跌至谷底，而那團白色靈火沒有停止，白色的火浪直沖沖地迎面拍打過來。

傑拉德避之不及，下意識擋住眼睛。

唰！

周圍的一切在瞬間安靜，白色的火浪徑直穿過他，沖向身後的一團黑影上。刺耳的尖叫在瞬息間爆發，又在瞬息間歸于平靜。

傑拉德好不容易回過神，轉身，後面那個焦黑的紅棺材已經被靈火燃燒殆盡。

而窗邊的歐文像是沒有看見他一樣，關上窗戶，将燈盞重新挂回去，然後回到桌邊坐下，一切又恢複原樣。

怎麼回事？

他再次低頭看向自己時，又分明是屬于人類的手，腳上還穿着他最常穿的那雙黑色靴子。

一切都是原樣。

傑拉德再眨眼，頭頂措不及防地充斥着蝙蝠尖銳的叫聲。

他下意識拔出匕首刺向一隻抱住他腦袋的蝙蝠，卻在即将觸碰到它的瞬間，刀尖猛地劃過空氣，而那隻蝙蝠直接越過他撲到後面的人身上。

哧哧——

地上鋪滿了黑色的殘肢，躺着四個不省人事的銀白色人影。

安靜得令人心悸的樹林中，渾身浴血的歐文正竭盡所能地和另一個同伴擋在昏厥的人前面，但皆是強弩之末。

漫天嗜血的蝙蝠盤桓不去，撲打着翅膀等待時機，趕不絕、殺不盡，好像源源不絕無窮無盡。

“堅持住！隻要我們互相配合，再堅持一會兒，再堅持一會兒，”歐文臉色蒼白，眼神卻還頑強地留着一抹堅韌，“隻要再堅持一會兒我們就！一定可以——”

傑拉德站在歐文面前，隐約猜到後面發生了什麼。因為他顯然已經陷在幻境中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了，被幻境蠶食隻是時間問題。

如他所想，歐文的聲音戛然而止，一把匕首毫無預兆地從後背貫穿了歐文的整個胸膛。

他唯一的同伴神情冷漠麻木地看着他，最後一道心理防線被徹底擊潰，歐文雙目圓睜地倒在地上。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明明我們可以一起回去的，我們能守到支援來的……為什麼要背叛我……

他目眦欲裂地盯着同伴，用盡全力張開嘴，卻隻有血混着唾沫掙紮着流出來。

眼底全是不可思議和質問，憤怒和痛苦如同驚濤駭浪幾乎要從即将停止的心髒中爆裂開。

傑拉德閉了閉眼睛，耳後卻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很有趣吧？為了得到他，我試過各種幻境，前前後後花費了不少功夫。”

倒地的歐文緩緩爬了起來，銀白色的鎮魔人制服染上斑駁的血痕，原來漆黑的眼睛在此時蓦然變成綠色，周身散發出攝人心魄的威壓，整個人仿佛是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他靈魂的滋味讓我至今都在回味，不知道你的能不能讓我嘗後思遷？”他傲慢地将傑拉德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像是在挑選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