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拉德戒備地後退幾步，手握匕首橫在胸前：“你不是歐文，你是誰？”

“你毀掉了我的玩具，作為代價，不是應該由你來做我的寵物嗎？”

歐文倏然大笑起來，理所當然道：“我是誰？我當然是你的主人啊。”

傑拉德頭皮發麻，艱難啟唇：“你……是六大惡魔……？”

聞言，歐文朝他走近兩步，嗤之以鼻道：“别拿我和那些品味低級的白癡相提并論。”

傑拉德被逼得連連後退，現在畢竟是在對方的幻境中，發生争鬥絕不會對他有好處。

“你還不知道吧。”笑容在臉上擴大，歐文的表情好像在逗弄一個新奇的玩具，“就算你現在出去，外面也還有别的東西在等着你。你應該慶幸，要是沒有我這個幻境，你現在早就被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歐文歪着頭咧嘴笑，像是料定他别無選擇：“不如你現在就和我結契，至少還能在死前撈到一個實現願望的機會。你說呢？”

傑拉德握緊刀鞘，抵着地面的鞋尖用力得微微變形。

他不知道。

六大惡魔竟然能越過封印為所欲為……到底是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

還有他說的“别的東西”是什麼，六大惡魔中的其他惡魔麼？

“你還在猶豫什麼？”歐文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像是施舍的口吻，“這對你來說可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說說你的願望，我未必不能幫你實現……”

“我……”傑拉德剛要開口，聲音倏然被一道金屬穿透血肉的悶響打斷。

噗哧。

嵌在歐文胸口的驅魔匕首被蓦然攪動，硬生生在他的胸口剜下一個大洞。

緊接着，原來了無生息靜止在原地的歐文同伴忽然自己動了起來，淺色的瞳孔閃爍微光。

“衿，半路截走别人的所有物可不是一個好習慣。”

男人面帶溫和的笑意，氣質溫潤，若是不提前知道他的身份，恐怕會以為他是個很好相處的紳士。

他的視線徑直越過歐文，和傑拉德對視，友好地點點頭。

傑拉德一頓，随後反應過來，這個應該是另一個高級惡魔，并且很大概率同樣是六大惡魔中的一位。

“我說是誰小駕光臨，還是靠依附在死物這種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好久沒見啊岑，你都沒變，還是一如既往的礙眼。”

歐文，不，應該說是衿，連看也沒看身上的血洞，轉過頭看向來人，表情像是活生生吃了幾隻蒼蠅。

岑微笑着沒說話。

衿斜着眼睛，在他和傑拉德間來回巡視，像是發現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毫不留情地撕碎他的遮羞布：“你和你的獵物不是玩得挺開心？幻境裡的石台都被你們滾爛了吧？怎麼現在也來湊這個熱鬧，你的小獵物知道你在外面還有别的小獵物難道不會傷心嗎。”

他還沒來得及收起笑聲，脖頸就蓦然被攥住，笑聲被卡在喉嚨裡上不去也下不來。

岑時時挂在臉上的假笑不見了，淺色的眼睛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個死物：“這就不勞你費心了。”

被如此對待，衿瞬間冷了臉。兩頭惡魔很快就撕碎了彼此的附身物厮打起來。

兩團黑氣在空中沖撞，強大的氣流将整個幻境弄得搖搖欲墜，天空開始脫落色塊，并且正以一個不可逆轉的速度向周邊蔓延。

傑拉德趁此機會尋找離開幻境的門，這是每個幻境都會有的出口，有時是物，有時是一個念頭，有時什麼都不是，主要取決于幻境主人和被困者的水平如何。

水平相當的，就會出現剛才那種情況，可以輕易混進别人的幻境中，但也會輕易就被幻境主人發現。

水平相差懸殊的，如果找不到要領那就算是死也走不出去，或者随便打個噴嚏就不小心出幻境了。

而傑拉德自知和那個高級惡魔相比，隻可能是水平懸殊的一組，并且他還是處于弱勢的一方。

傑拉德飛快打量四周，大腦閃過目前知道的所有關于這個幻境的信息。

既然是歐文的幻境，那麼離開這裡的線索應該還是和他有關。

如是想着，傑拉德快步走到被丢棄在一邊宛若破布娃娃的歐文屍體跟前，簡單一番搜找，歐文身上什麼也沒有，就連驅魔匕首都被甩到哪個旮旯裡不知所蹤。

傑拉德對歐文的了解浮于表面，要不是有前面紅棺材這事當做媒介，兩人根本就是兩條不會相交的平行線，八竿子都打不着邊。

他看着不遠處打得不可開交的兩道殘影，以及已經坍塌近半的幻境，忽然想到：

歐文似乎對回去很執着，不論是變成紅棺材以後也要找人把自己的屍體帶回去，還是為了和同伴一起回去而拼盡全力死守同伴屍首。

他是真的把鎮魔人住的地方當成了家，而不隻是一個暫時寄住的地方。那麼，他最後的念頭會不會是……

思索間，一點白色從頭頂飄落，傑拉德掌心攤開，隻見一片雪花降落在上面，接觸到皮膚的溫度後又迅速消融。

他遲疑地擡頭，斑駁的幻境碎片化作漫天的雪從空中飄落，下得紛紛揚揚，消失得無知無覺。

天邊纏鬥的兩道黑影若有所覺，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打啊打啊，我的玩具要是逃走了，你怎麼賠我。”

衿的魔氣呼呼往外漏，他卻像沒有感覺一樣，冷笑道：“這樣吧，把你的小獵物借我玩幾天，然後你再立個誅魔誓不會和我争那個獵物，我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岑身上也好不到哪去，絮狀的魔血不斷從腳底滴落，他笑意不達眼底地回嗆道：“原來玩具玩多了還可以讓八百歲倒流七百年，既然需要陪，不如我再順便給你找點益智玩具長長智力。”

衿臉色扭曲一瞬，随即也假笑起來：“還是你留着自己用吧，沒事的時候就拿出來捅捅，别發洩不了就到處發神經。”

兩人争執間，底下傳來怪聲，一道氣流赫然劃開空間撕裂成縫隙，形成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口子。

是門。

傑拉德目不轉睛地看着對面那道裂縫，如他所想，歐文最後的想法确實是：回家。

思索間，那道裂縫忽然松動，正在趕來的衿和岑突然意識到不對，本能地往後逃離數十丈遠。

就在他們轉身的刹那，裂縫倏然釋放出大片濃烈的墨藍色煙氣，不到半秒的功夫就将大半個幻境籠罩。

煙氣所到之處，幻境直接就地溶解，如同觸水就滅的火焰幾乎毫無抵抗之力。

傑拉德在裂縫松動的時候就意識到了不妙，但由于距離太近，兩條腿還沒跑多久就被罩在霧中。

光線霎時間被隔絕，四周伸手不見五指，他繃緊神經，大腦在黑暗中敲響警鈴。

突然，後背無形撲來一股久違的香氣，就像是等待已久的陷阱，一個隻專門為他布下的陷阱。

傑拉德立即呼吸急促起來，手中的匕首倏然攥緊，指甲掐進肉裡留下深深的指印。

唰——

他出其不意地一腳蹬向身後，靴子底部猛地踹到了什麼硬物。

待到周邊的濃煙漸漸散去，耳邊嘩啦嘩啦的鐵鍊聲也愈來愈清晰。傑拉德終于看清自己踹中的是什麼東西——原來是一塊凹凸不平的岩石。

他瞬間睜大雙眼，循着煙霧中逐漸逼近的響聲扭過頭，但此時已經來不及了。

滾滾濃霧中忽地伸出一隻過分蒼白的手，刹那間接近他的臉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