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讓這狗官回去搬人圍村,不如把他抓起來再說!”
頃刻,混亂突起。最前方的漢子搶先一劈,砍掉了捕快手中半出鞘的長刀,飛身朝騎在馬上的縣丞撲去。
緊跟着後頭的人也紛紛朝離得最近的官吏撲過去,四五個圍一個,全是幹慣了農活的漢子,饒是見多識廣的捕快都落了下乘。
錢縣丞又驚又怒,一面拍馬向外跑一面喊道:“反了反了,快把他們抓起來!”
突然,他被人抱住了腰側,嘭得一下墜了馬,雙手被人反扣在背後,身上有一道聲音惡狠狠道:“狗官,哪裡跑!”
驚變發生的下一瞬,沈文青下意識地顫了顫,連忙護着溫璟往外走:“恩師,快走!”
誰想到,被漢子摁在地上快喘不過氣的錢縣丞,猛一擡眼,瞥見幾步遠的巷子裡飛奔而過的沈文青,頓時大叫:“沈長史!沈長史!救我!救我!”
眼看就要繞過混戰的人群,逃至村口的兩人頭都沒回,腳步更快。
眼下不是硬碰硬的時刻,搬來救兵才是王道。
但還是慢了。
村口外早圍了幾個露着臂膀的壯漢,手裡的長鐮刀冒着刺眼的光,其中一人上下打量了一圈停住腳步的沈文青,陰晴不定道:“沈長史,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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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漸漸沉下去,蔥郁的靈秀山被染上了一層金色。
偶有兩三個獵人拖着滿載的獵物往山下走,腳步輕快。
一行騎兵卻跑進了靈秀山,追逐着一個倉皇逃竄入山的黑衣人。
那探子顯然受了傷,邊跑邊回頭,腳步越來越慢。
很快,他摔了一跤,身形一矮,跌入一個草垛中,他掙紮着想要爬起來,卻隻聽得身後的追兵越來越近。
他的臉上全是汗水,閉目又睜開,眼中露出一絲瘋狂,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是直接挑起,又跑了一段,跳入一個山坳中倒地不起。
馬蹄踏地聲更近,他閉着眼,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黑色的圓球,握在掌中,細看之下那手掌顫抖不已。
一個兵卒翻身下馬,一步步向那探子走近,正要俯身抓住他時,突然聽見頭兒的一聲驚呼:“趴下,滾開!”
騎兵聽到聲音,腦子尚未作答,但長久訓練的身體已經先一步趴到并順着草垛滾了下去。
等他再反應過來時,隻聽耳旁一聲巨響,繼而有火光炸開。
火光噼裡啪啦地點燃了灌木,燃起一片火海,點亮了陰暗的密林。
騎在馬上的傅琰臉色凝重,繼而耳尖微動,捕捉到了極其細微的響動,當機立斷:“有敵襲,退!”
還未走幾步,山坳的另一側又出現了一群騎兵,黑衣蒙面,與那探子一樣的打扮,手持長刀,與剛越過火海的騎兵對視。
下一刻,領頭人一揚刀,喝道:“殺!”
傅琰黑眸一眯,幾乎看不清他是如何動的,馬匹已越過奔騰的河水,直抵對岸,長劍一出,便有一個黑衣人落馬。
一道紅箭直沖天際,熱血如紛揚的雨水灑落,染紅了他的臉頰,他卻似全然不覺一般,眼裡隻盯着那個領頭人。
确切地說,是那雙狹長泛白的眼。
周遭的一切都似放慢了一般,他如靜止畫面中的一把利刃,硬生生從滿目的黑色中劈開了一道,向着被一群人護在身後的人沖去。
那人身量不長不短,全身被黑布裹着,坐于一匹棕色骢馬上,隻有那雙眼露在外面,幾乎凝成了一條白線,透過衆人,直直地盯着沖來的傅琰,眼裡全是狠意。
傅琰在那道狠厲的目光注視下,手裡的動作更快了幾分,執着長刀的手臂全然不知疲倦,一下又一下,刀刃全是紅意。
噗的一聲,飛撲到他背後的黑衣人中了一刀,沉沉地壓在他身後,口中流出的血染上了他的頸側,黏膩濕滑,他猛一擡頭,對上那雙眼。
黑色面巾擋住了那人的下半張臉,他卻好似能看見黑布下,薄唇上揚,扯出一個惡意又嘲諷的笑容。
無數個畫面如走馬燈一般從腦海中閃過,戰火,長箭,密林,幾張畫面交疊,隐去了大片的繁複,隻餘一雙狹長冰冷的眼。
黑沉的瞳孔一震,他終于搜尋到那一眼。